日子平靜地流逝著，天氣漸漸寒冷。山中的生物也漸漸進入過冬狀態，楊戟的收獲也少了很多。最近幾日他都無法以獵物為借口到閻家了，郁悶的他只好悄悄守在路邊，期待能看到閻素素的身影。而天氣寒冷，閻素素便也減少了外出，除必需要出鎮外購買物品外，她基本呆在家里陪著兒子。

而瓏兒快五歲了，也應該開始學習認字和寫字了。所以，瓏兒每日晨起就多了一件事情：跟著娘親學認字和寫字。最先學習的自然是他自己的名字了。當瓏兒學了三天就把自己的名字完整地寫下來時，他高興極了。

“娘親，您說過的，如果瓏兒會寫自己的名字，您就帶著瓏兒一起到鎮上買東西的，對嗎？”瓏兒捧著那張雖然寫得歪歪斜斜但文字卻清楚可辨的白紙給母親看。

閻素素笑了，贊道：“瓏兒真棒！好，娘親今日就帶你一起到鎮上去，我們一起到阿月姐姐的店里吃蜂蜜豆腐，好不好？”

“哇，娘親，太好了！我們現在就去吧？”瓏兒拉著母親的手就要走。

這時，胡秀娘捧著一個托盤進來了。

“哎呀，我的小寶貝，早飯還沒吃呢，你要去哪里呀？”

“胡婆婆，娘親要帶瓏兒到鎮上吃豆腐呢?！杯噧号d奮地說。母親從來沒有帶他一起到鎮上去呢。

“好好好，但是，也要先吃了早飯再出門呀，對不對？”胡秀娘一面說著，一面把早飯一一擺好，“小寶貝，你快看看，婆婆今日做了你最愛吃的鹵肉包子呀。你不想吃了嗎？”

“哇，鹵肉包子！”瓏兒高興地跑了過去。閻素素不禁笑了，兒子特別愛吃肉，和他爹一樣。想到他爹，她不禁心里一陣黯然，瓏兒注定是沒有機會認識他爹的了。

吃完早飯，閻素素收拾停當，便和瓏兒一起走出去了。胡秀娘不放心，一直站在院門口看著他們越走越遠。

“小寶貝才多大呀，小姐怎么能放心帶他出門呢？”胡秀娘抱怨著。

李忠在一旁微笑道：“你呀，就別擔心了，公子心里自然是曉得分寸的。再說，男孩子嘛，不能總關在屋里，得出去見見世面，長大了才能好好照顧自己，也能照顧他娘親呀。”

“你也真是的，我還沒說你呢。就算小姐要帶小寶貝出門看看，你怎么偷懶不跟著一起去呢？萬一小寶貝走累了，你讓小姐怎么照顧寶貝兒回家？”胡秀娘瞪著夫君。在她看來，丈夫至少可以幫忙把小寶貝背回家來。

李忠仍是笑嘻嘻地說：“老太婆呀，你就別擔心了。就算我要跟著去，公子必然也是不許的。否則，即便我不主動說，她也會說的。我們呢，就好好地守在家里，等他們回來就行。天氣越發地冷了，我得多準備些柴火，晚上讓公子泡個熱水澡。唉，要是能買到上好的木炭就好了！”他一直在為木炭的事情發愁，他得想辦法為公子房里生個炭爐取暖，如今天寒了，公子晚上一定睡不安穩的。

“就是呢，小姐的身子耐不得冷的，你快去吧。“胡秀娘馬上打發丈夫去劈柴了，而她則開始尋思今日的飯菜了。

閻素素母子手挽著手，慢慢地往村外走去，經過楊家的院子時，楊戟正站在門前。

“大小姐，您這是要到鎮上去么？”他看到閻素素戴著面紗，一副平日里出門的裝扮。但是她卻又和瓏兒一道，這讓楊戟頗有些疑惑。

閻素素點點頭：“對呀，楊兄弟，我們正準備到鎮上去呢?！?/p>

瓏兒急急說道：“楊叔叔，娘親要帶我到鎮上去，吃阿月姐姐的豆腐呢?！彼薏坏靡堰@件事告訴所有人。

“哦……”楊戟應著，“這，到鎮上要走好一陣子呢?！?/p>

“沒關系，我們慢慢走。”閻素素微笑道。

“大小姐，不如，不如讓楊戟送你們去吧？我到村里雇一輛驢車。”楊戟說道。

“不用了，楊兄弟，我打算和瓏兒慢慢走一走，也順便讓他認一認路。謝謝你費心了！”

楊戟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母子倆走遠了。這時，楊修文走了出來，瞪了他一眼：“傻站著做什么呢？還不趕快跟上去？”

楊戟愣了一下：“跟上去？可是，大小姐不許……”

“你呀也真是傻！大小姐今日帶著小少爺呢，你怎么能放心得下？快去暗中跟著，別出差錯。”

“哦哦，是，是?！睏铌慵奔备先チ?。

于是，閻素素母子慢慢地在前面走著，楊戟則遠遠地跟在后面。

瓏兒是第一次到鎮上去，看到什么都新奇，拉著母親到處看，嘴里喋喋不休地問東問西。閻素素都一一地耐心回答，她不知道的，就讓瓏兒請教在場的公公婆婆。當他們來到豆腐攤的時候，阿月正站在門前發愣。她一見閻素素，便馬上迎了上來。

“阿姐，你來了。”阿月微微地笑著，臉上卻有一種從沒見過的憂郁。

“阿月妹妹，今天不忙嗎？”閻素素微笑著，“瓏兒，這位是阿月姐姐，她做的豆腐可好吃了。”

瓏兒脆脆地喚了一聲：“阿月姐姐?！?/p>

阿月驚奇地看著這個俊俏得有點過分的小男孩子，剛剛的憂郁仿佛一下子便消失了。她俯下身來，牽著瓏兒的小手，笑道：“小寶貝，你叫什么名字呀？”

瓏兒平日都是不許其他人碰他的，特別是女人，不過，他今天對這個小姐姐卻沒有反感地掙脫，他有點靦腆地說道：“我是瓏兒?！?/p>

“瓏兒，真乖！你想吃豆腐嗎？姐姐給你做。”

“好。謝謝姐姐！”

于是，阿月便拉著瓏兒的小手進了小店，店里沒什么客人。閻素素跟著阿月進了店，找了一張小桌坐下。

“阿姐，您和瓏兒先坐一下，我去做豆腐來?！?/p>

“好的，阿月，你去忙吧?！?/p>

阿月便走到另一邊的大灶后去了。她剛轉過去，灶后便傳來了聲音。

“阿月爸呀，你仔細想想啊，把阿月嫁過去做了小夫人，你家就成了縣老爺的親戚了。有了阿月的彩禮，你家阿牛就能娶親了，再買幾畝地，你也不用在這里苦守著這個豆腐攤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

沒有人回應，半晌，阿月爸的聲音說道：“阿嫂，您說的很好。只是，阿月媽去得早，我答應過她，要好好照顧女兒的，絕不能委屈了她。”

“哎呀，阿月爸，阿月這是要去做縣老爺的小夫人呀，以后吃好穿好，有人侍候，是人上人了呀，怎么能說委屈了呢？”

阿月爸不吭聲了。

那女人又說道：“阿月爸，你是擔心那位大夫人吧？哎呀，這更不用擔心了，那位大夫人最是溫厚待人的，從來不會對下人動氣的。這不，阿嫂我也是得大夫人的囑托來找你的呀，大夫人說了，阿月是個好姑娘，只要阿月生下男孩子，以后的供養就和大夫人一樣，絕不能虧待了的。至于禮金的數量，也由你來提呢?！?/p>

這時，阿月捧著一個托盤轉了出來，托盤上是兩個陶碗。她默默地走過來，把冒著熱氣的豆腐擺在閻素素和瓏兒面前。

里面那個女人又繼續說道：“你們家阿牛今年也二十歲了，年紀不少了，該娶妻了，也該給你添孫兒了。阿牛娶了妻，也不合適總在外面做工呀，對不對？買幾畝地，讓他好好地在家種地，一家子團團圓圓的，多好呀！對不對？”

閻素素默默地看看一直在發愣的阿月，看來，里面那個女人是在給阿月說媒了，但是，卻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小夫人”！

阿月低聲說道：“阿姐，你是要桂花蜜呢，還是紅糖水？”

瓏兒嬌嬌地說道：“阿月姐姐，瓏兒要桂花蜜?！?/p>

閻素素便說道：“那就一個桂花蜜，一個紅糖水吧。”

“好的，阿姐稍等。”阿月默默轉身，去取了兩個瓦罐來，先為瓏兒加了一勺桂花蜜，再為閻素素加了一勺紅糖水。她一直低著頭，臉容憂郁。

閻素素一面幫瓏兒把碗里的豆腐與桂花蜜慢慢攪勻，一面輕聲說道：“阿月啊，里面是什么人呀？”

阿月遲疑了一下，低聲說道：“是同村的一個阿嫂，專為別人說媒的?！?/p>

“哦……”閻素素看看她，“這個阿嫂怎么跑來這里說媒呢？怎不到家里去？”

阿月輕輕咬了咬嘴唇：“家里來過幾次了……”那婆子已經上門幾次了，但阿月爸一直不肯答應，結果今日就跑到豆腐攤來了，讓阿月爸很煩惱，卻又不能拉下臉來趕人。

“這樣啊……”閻素素想了想，便高聲喚道，“阿月爸，你今日還要不要做生意的？怎么不見人呢？”

阿月愣住了，不知道這位阿姐想要做什么。

阿月爸卻忙忙地走了出來，來到閻素素面前，搓著大手，歉意地說道：“真是抱歉呀，小人今日怠慢客官娘子了！阿月不懂事，客官娘子莫怪。”他后面還跟著一個人。

緊跟在他后面的是一個中年婦人，模樣倒也算端正，只是長了一雙吊眉眼。那婦人上下打量了閻素素幾眼，冷冷說道：“這位大姐兒，阿月爸今日有要事，不方便接待客人，你吃完這碗豆腐就走吧，別妨礙了阿月爸的正事?！?/p>

閻素素驚奇地看著那婦人：“你是什么人？這店是你開的么？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阿月爸，你今日既開著店，怎么又說不方便接待客人呢？”她終于明白了為何今日店里沒什么客人了，大概都被這個婦人趕走了。

阿月爸只是搓著那雙大手，說不出話來。

那婦人說道：“這位大姐兒，這豆腐店以后不會再開了，阿月就要攀高枝兒了，阿月爸也不用再在這里辛苦操勞了?！?/p>

“哦？是么？阿月準備要攀什么高枝呢？難道我們的王上又要進行新一輪的選秀女了么？”閻素素看著那婦人。

“哎呀，這位大姐兒，老姐姐我就告訴你好了，新上任的萬寧縣的縣老爺要納新的小夫人，看中了阿月了，正是老姐姐作的媒呢。以后，阿月爸就是縣老爺的岳家了，怎么還會開這個豆腐店呢？豈不是會丟了縣老爺的臉么？”那婦人得意洋洋地說道，仿佛縣老爺準備納的小夫人是她自己一般。

“是么？”閻素素淡淡地說道，“阿月爸答應了這門親事了沒有？”

阿月急道：“沒有，阿爸并沒有答應?！彼粗赣H，低聲說道：“阿爸，您不會答應的，是不是？”

婦人不滿地說道：“阿月呀，你的婚事得由父母做主，你自己怎么能亂說話的呢？這樣沒規沒矩的，可不能讓那位張夫人知道呀，否則，嫂子這個媒就做不成了。”

阿月爸看看女兒，遲疑了一會兒，對那婦人說道：“阿月年紀還少，不懂事，請阿嫂莫怪。請阿嫂回去與那張夫人說，阿月年紀太少了，人又笨，不懂得怎么侍候老爺，請她另選其他姑娘吧?！?/p>

“什么？阿月爸，你不是老胡涂了吧？這么好的婚事可是三輩子都修不來的呀！你再好好想想吧！還有你家阿牛呢，你可不要把兒子的事忘記了呀！”

閻素素冷冷說道：“不過是給人做妾，又是什么不得了的福氣了？這種破事，虧你還這樣大言不慚到處吹呢！”

一直在旁津津有味地低頭吃著桂花豆腐的瓏兒忽然抬起頭來，插口問道：“娘親，‘妾’是什么？做來有什么用呀？”

那婦人這才看到還有一個如此精致可人的小男孩子在旁，不禁看呆了。

閻素素摸摸他的小腦袋，笑道：“小傻瓜，大人說話，不要胡亂插話。乖乖吃你的豆腐吧?！?/p>

那婦人有點驚異地看看俊美的小男孩，又看看眼前戴著面紗的女子，說道：“這位大姐兒，雖說是‘小夫人’，但也要看是什么人的‘小夫人’。要是一般百姓人家，又有幾家能供養得起‘小夫人’呢？如今，阿月是要給萬寧縣的縣令老爺做小夫人呀，出入都有人侍候呢！若是前些時候送入京城侍候王上的那些姑娘，被王上選上了，那更是不得了了，怕不得天天出門坐大車，日日有上百人侍候呢！”

閻素素心想，若是被那可敬的王上選上了，那就得終日被關在那高高的宮墻里了，哪里還能有機會出門呢？但她也懶得跟此人糾纏，便說道：“不管如何，阿月爸剛才也說了，阿月還小，不嫁。你呀，還是趕緊的回去給那姓張的復命吧，別妨礙阿月爸做豆腐了。”

那婦人悻悻地說道：“阿月爸，你再好好想想吧，要是得罪了縣令老爺，你這豆腐攤還能不能再做下去了。哼！”說完，她一甩手，走了。

阿月擔心地看著父親：“阿爸……”

阿月爸憨憨地笑笑：“阿月，不用擔心，阿爸就算不做豆腐了，也能做其他工的?！?/p>

閻素素說道：“阿月，阿月爸，你們不用擔心。梧州是在州牧鳳大人的管轄之下的，鳳大人是個清官，那什么萬寧縣的縣令是鳳大人的下屬，他不敢亂來的。”

阿月仍是一臉的擔心，畢竟，州官的世界離她太遙遠了，即便是街頭的小混混也能把她嚇壞。

閻素素又說道：“如果那什么張夫人敢亂來，你們就來找我，我幫你們找那鳳大人。”

阿月驚異地看著她：“阿姐，你認得州牧大人鳳大人？”

閻素素笑笑：“曾經見過。他的為人還不錯，上次還送了我一袋面和一袋米呢?！?/p>

阿月爸憨笑著：“客官娘子先坐一會兒，待小人去煮一碗新鮮豆腐來?！闭f著便急急去灶后忙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