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浩云的三十六歲生辰即將到來了。今年，他的生辰有著心愛的妻兒的陪伴，再也不會孤單一人過了。是的，過去的七年里，除了去給太上王和太后磕頭，然后他都是一個人在素云樓上孤零零地對月喝酒，直喝得酩酊大醉。

小元準備在越王府中大大地慶祝一番，既是為主君慶賀生辰，也是為主君一家團聚而慶賀，自從閻素素和瓏兒一起回京之后，他們還沒有好好地慶祝過呢。

晚膳后，小元正在向主君和閻娘娘細細稟報著他的慶生計劃，一名侍從報告：鳳翎鳳大人求見主上。

司馬浩云微感詫異，如今已過申時了，這鳳翎突然到來做什么？大概真的有什么事？于是，他便讓小元繼續向娘娘報告，而他則到書房見鳳翎。

“臣參見主上。”鳳翎早就在外書房里候著了。

“鳳卿，何事？”

“主上，臣有幾句話想說，若有不中聽之處，還請主上海涵。”

司馬浩云看他一臉的鄭重其事，便擺擺手，說道：“坐下慢慢說吧。”

“是，主上。”鳳翎便在下首坐了。侍從上前奉上香茶，便都悄悄退下了。

鳳翎慢慢說道：“主上，不知娘娘可曾拜見過太后娘娘？”他口中所說的“娘娘”自然是指閻素素了。

司馬浩云搖搖頭，說道：“娘娘還沒有正式入宮，孤王不會讓她以如今的身份去覲見太后的。”言下之意便是，閻娘娘必然是以王后的身份去見太后的。

鳳翎一下子就明白了。鳳翎又輕聲問道：“那么，不知道太后是否知道娘娘的容貌？”

司馬浩云一怔：“不知鳳卿是何用意？”

“主上，臣想知道，太后是否知道了娘娘的容貌？或者，太后是否看過娘娘的畫像？”

“那么，看過如何？沒看過又如何？”

鳳翎遲疑了一下，輕聲道：“主上，您可知道太后如今有一個想法？”

“什么想法？”

“太后前幾日召見臣的母親大人，提到了鳳菲。”鳳翎憂慮地說。

“鳳菲？”司馬浩云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難道太后竟想舊事重提？為什么？

“是的，主上。臣深知主上與娘娘感情深厚。想來小菲也是深知的。如今太后卻有這般想法，讓臣等實在惶恐！”

司馬浩云擺擺手：“你放心，孤王絕不會同意的。”

“但是，萬一太后直接下了懿旨呢？”

司馬浩云沉默了，太后有權直接下懿旨！如果獨孤太后真的下懿旨讓鳳菲進宮，那么鳳菲只能遵旨了！

“主上，臣在想，太后是否對娘娘有誤解？”

“此話怎說？”

鳳翎沉思了一會，從袖中取出一個卷軸，卷軸外層的黃綾已舊，顯然年日久遠。

司馬浩云疑惑地問：“這是什么？”

“主上，請允許臣為您打開一看究竟。”

司馬浩云點了點頭。鳳翎便慢慢地打開卷軸，雙手呈上。司馬浩云抬眼一看，不禁大吃一驚，脫口道：“你為何會有素兒的畫像？”他忽然發覺不對，那畫像上的女子妝扮與發飾并不似近年所行，而且，那圖上美人的神情舉止顯然與素素大相徑庭，但是，光看模樣卻是十分相似。

鳳翎待司馬浩云的表情從震驚轉為疑惑后，才緩緩說道：“主上想必也看出來了，此畫上的美人并非閻娘娘。”

“她是誰？”

“茹妃。”

“茹妃？何人的茹妃？”

鳳翎便把最底下的那一行字給他看：“主上請看。”

“嗯？你是說，當年，太上王曾有一位妃子，和如今的閻娘娘很相似？”

“是的，主上。”

“而且，太后當年也認得這位茹妃。”

“是的，主上。”

“而且，太后對這位茹妃……只怕是……并無好感？”

鳳翎不語，但他的表情分明是說：是的，主上。

司馬浩云陷入了沉思。那天，他命人送了素素的畫像入宮呈與太后，那內監回稟時，只說太后收下了畫像，并無其他吩咐。當時，他也沒有在意，素素的容顏如此秀麗，想來太后不會再諸多挑剔了。但如今看來，只怕太后不僅僅是挑剔的問題了！

“主上？”

“鳳翎，太后是何時召鳳夫人進宮覲見的？”

“二月初十。”

那時，太后已看過素素的畫像了。司馬浩云不禁嘆了一口氣。

“主上？”

“太后已看過娘娘的畫像了。是孤王派人送過去的，在二月初六。”

鳳翎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鳳翎，想必你已經查過這位茹妃的事情了。跟孤王說一說，這茹妃是何人？當年又發生何事了？”

“主上，關于茹妃的記錄極少，臣也是東拼西湊的得到了一些信息。說起來，這位茹妃與閻娘娘還是親戚呢。”說著，鳳翎看看司馬浩云，后者臉上并沒有很詫異的表情。是啊，她們兩人長得如此相像，有親戚關系也很正常。其實，素素之前就曾告訴司馬浩云，她的容貌與姨母十分相似，剛才司馬浩云一下子便想到了她的姨母了，但素素并沒有提過她的姨母曾婚配過，更沒有提過她的姨母竟會是太上王當年的太子側妃。

“這位茹妃娘娘與閻夫人是親姐妹，就是閻娘娘的親姨母。當年，臣誤以為，娘娘是茹妃之子，所以，才，才不敢把娘娘迎進宮里。”鳳翎低聲說。

司馬浩云一愣，才恍然，淡淡說道：“胡鬧，素素出生的時候，這位茹妃早就歿了。”

“是，主上，臣后來才知道，娘娘當年是替兄從軍，娘娘是茹妃歿后四年才出生的。但是，那時候，娘娘已隱身民間了。臣一直都在搜尋娘娘的下落。”鳳翎低聲道。

司馬浩云擺擺手：“好了，先說茹妃吧。”

“是，主上。據說，當年太上王是到湖州巡視之時，偶遇了茹妃，一見鐘情，就把茹妃帶回了東宮。太上王對茹妃極為寵愛，夜夜相伴，很快那茹妃便懷了身孕。”

司馬浩云暗想：從沒聽說過父王竟也曾鐘情過某人！原來那人竟是素兒的姨母！難怪七年前父王竟能從那一地的人之中一眼就看到了素兒！但不知當年父王看到素兒的容貌之后是何感受？

“看來，茹妃真的曾為太上王生下孩兒？”

鳳翎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可惜天妒紅顏！茹妃后來因為難產而歿了，據說那嬰兒也胎死腹中了。”

“這只是‘據說’罷了，對嗎？”司馬浩云盯著他。正如賀之瑩的私生女兒也是對外托詞說“小產”了，而嬰兒卻交與別處撫養了。

“主上，據臣的猜測，那嬰兒并沒有隨其母而去，也許被其親友收養成人了。”

“既是如此，那如今在何處？”

“主上，以下的就純粹是臣的猜測了。臣以為，那嬰孩，就是娘娘的兄長，就是真正的閻肅。”

司馬浩云圓睜雙目，平靜地問：“為何？”

“臣查過閻肅的記錄，他記錄的生辰在茹妃歿后一月。當時，閻夫人才十六歲，非常年輕。而且，據閻氏的族人所述，當年，閻老爺和閻夫人并沒有在青州舉行婚禮，關于大公子的出生，也只是閻老爺給當年的閻大老爺的家信中提及，并請閻大老爺代與祭祀祖宗。其后，閻老爺及夫人一直沒有回青州，直到大公子三歲的時候，他們才一起回到青州安居。一年后，閻家大小姐，如今的閻娘娘才出生。臣以為，閻夫人真正與閻老爺結為夫妻，可能就是在他們回到青州安居的時候。”

司馬浩云沉思片刻，嘆了一口氣：“這是你的猜測，可有證據？”

“并沒有。關于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事過境遷，而閻老爺長年在外，也早已因公殉職了，臣實在找不到相關的人來查證了。除非去問閻夫人。”

“鳳老大人應該是知道的吧？”司馬浩云盯著鳳翎。

鳳翎嘆了一口氣：“臣無法找父親大人查證。”

司馬浩云暗想：如果鳳翎的猜測是正確的，那么，當年閻夫人要素素代兄應卯，除了因為其兄臥病在床之外，大概是擔心他會被官府發現吧？但這也只能找閻夫人對證了。

“主上，關于真正的閻肅，如今臣只有這些線索了。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娘娘。”

“鳳翎，就算當年太后因為茹妃專寵而有所埋怨，但是，茹妃早就不在人世，其子也不知所終。她為何要為難另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呢？”

“主上，如果太后當年真的對茹妃有所埋怨，她，只怕她也不肯容其相關的親人進宮伴君吧？更何況，還是擁有同樣的容貌的人呢？”

司馬浩云冷笑：“難道太后以為，把小菲召進宮里就可以阻止孤王立閻氏為王后嗎？”

“主上，鳳菲絕不想破壞主上與娘娘之間的感情。”鳳翎馬上說道。

司馬浩云白了他一眼，道：“難道鳳卿以為小菲可以影響孤王與娘娘的感情嗎？”

“主上，主上自然不會有任何影響，但是，娘娘恐怕會不高興的，到時主上必定會很為難。”鳳翎懇切地說，“所以，臣懇請主上，一定要設法改變太后的想法。”

“那么，鳳卿是否已經想好計策了？”

鳳翎嘆了一口氣，說道：“除非馬上把小菲許配人家，否則，只怕夜長夢多。”他一想到他的父親大人似乎也贊成太后的主意，就心煩不已。

“嗯，也未嘗不可。小菲可有看中什么人了？孤王為她指婚吧。”

鳳翎不禁又是苦笑，心道：菲兒一直喜歡的都是浩云哥哥你啊！

司馬浩云忽然說道：“鳳翎，你可知道蘇彥是如何進入‘閱風樓’的？”

“蘇彥？”鳳翎不禁愕然了，為何突然提起此人？

“對，蘇彥是何時加入‘閱風樓’的？”

“這，臣也不是很清楚，因為，蘇彥一直都是跟著父親大人的。直到十年前，父親大人才把一直跟著他的幾名銀風衛士調給臣，蘇彥就是其中一人。不過，臣聽說，蘇彥是主動加入‘閱風樓’的。”

“哦？”司馬浩云不禁詫異了。通常，甘愿成為暗部死士之人都是因為有著不得已的原因，但絕不會是“主動”要求的。在他的猜想之下，如果蘇彥是真的閻肅，那么，他為了保護家人而隱藏這個天大的秘密，不得不藏身于“閱風樓”，以伺機而動。但是，若蘇彥竟是主動要求加入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主上，您為何會提起蘇彥？您可是發現他有什么不妥么？”

司馬浩云微微一笑：“關于蘇彥，孤王確實有很多疑點。不過，并非是認為有什么不妥。蘇彥辦事一向忠心可靠，孤王甚是贊賞。否則，也不會請鳳卿把他從‘閱風樓’除名，讓他直接為孤王辦事了。”他稍作停頓，然后說道：“剛才說到小菲的婚事，孤王想起了蘇彥。若是鳳卿和鳳老大人也信得過蘇彥，孤王一定會給蘇彥一個好前程，讓他配得上鳳小姐。”

鳳翎震驚地看著他的主君，他萬萬沒有想到，楚王竟然會想到把他的親表妹嫁給一名曾經的銀風衛士。蘇彥深受楚王器重，這對于鳳翎來說并不意外。蘇彥確是一名難得的人才，而且為人磊落豁達，鳳翎也很欣賞他。但是，若是要把心愛的妹妹嫁給他，那就有點太……蘇彥畢竟曾是銀風衛士，則必然會有一些不可為人道之的“歷史”了。鳳家千金怎么能這么草率下嫁？

司馬浩云又微微一笑，說道：“其實，鳳卿也不必擔心。就算鳳老大人同意了，但是，如果小菲并不喜歡這位蘇公子的話，孤王也絕不會亂點鴛鴦譜的。否則，別說小菲會埋怨，娘娘也絕不會原諒孤王的。這只是孤王的一個想法而已。”他心中微感詫異的是，記得上次在梧州府里，看鳳雛對蘇彥的態度，顯然是親厚有加，絕非是面對閱風樓的下屬的態度。而對于大表哥鳳雛的為人，司馬浩云自小就很清楚，若非他真正看得上的人，他絕不會是這種態度的。但此刻，鳳翎的態度卻是大相徑庭，難道蘇彥竟是與鳳雛的關系更親厚？這倒是奇怪了。這也難怪司馬浩云感到驚訝，因為鳳翎以前確實不知道蘇彥，他是直到開始執掌閱風樓的時候才知道有這個人存在的。

“是，主上，臣并不擔心。小菲是主上的親表妹，若說這世上除了鳳家哥哥對小菲特別關心之外，還有就是主上這位親表哥了。主上一定不會讓小菲難過的。”

司馬浩云笑道：“別忘了，還有一位閻公子，她呀，也是不許任何人對不住鳳小姐的。”

“是，主上，臣感謝主上和娘娘對小菲的恩情！”

“嗯，你放心吧，孤王會想辦法阻止太后下那道懿旨的。就算真的發生了，也一定會好好的送小菲回府里的。”

“是，多謝主上！”

“嗯，時候不早了，你還有什么事么？”

“主上，關于茹妃及其子之事，臣還會繼續查下去的。”

“好。有任何消息都要報知孤王。”

“是，主上。另外，臣還有一事想與主上商量。”

“你還有什么事？”

“主上，您可記得當年娘娘深夜入宮看望您的事情？”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