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前的那個上元之夜,黃三娘被白長老救回乾坤洞后,經過若虛谷的悉心救治,終于恢復了健康。對于那可怕的師門,黃三娘是早就存心脫離的了,如今得此重生機會,更不可能再回去了。她懇求加入到若虛谷門下,以報答若虛谷救命之恩。
白長老卻轉述給她:谷主說,江湖救急,本就是若虛谷中人應該做的,女俠不必掛在心上。只要大家一直是朋友,無需一定要加入到“若虛谷”。若女俠目前暫無什么打算,可以留在燕子崖,與封師兄一道修禪養蜂。女俠可隨時選擇去留。
黃三娘明白,若虛谷主目前并不信任她。她決定留下來,用事實證明一切。于是,她便安心留在燕子崖,每日只是參禪練功,還跟著封老道一起學習侍弄野蜂、釀酒。封老道閑時也會鉆研醫道。黃三娘便請教他醫治蠱毒之法。黃三娘深知師門種蠱之術,封老道精通醫道。他們花了五年的工夫,終于研制出了一種藥酒,可以驅蟲避蠱。
而興盛茶樓的現主人,其實就是黃三娘。這個茶樓的原主人,本是一對外地的夫婦。十年前進京開茶樓。五年前的一天,大著肚子的老板娘在街上不慎跌倒,剛好黃三娘在附近,黃三娘雇車送她回家。路上老板娘突然就陣痛起來,黃三娘一面照顧她,一面找人尋郎中。未及到家門,孩子就出生了。茶樓老板一家把黃三娘奉為一家人的大恩人,那新出生的孩子也拜了黃三娘為干娘。剛好茶樓老板也姓黃,于是,從此以后,黃三娘就與茶樓老板成了一家人。而兩年前,黃老板家里老母病重,要兒子和孫子一起回鄉。于是,這興盛茶樓就交給了黃三娘,黃老板一家回鄉侍母了。平日黃三娘到店里去都只是普通婦人裝扮,掌柜只知道她是老板的親族,老板娘稱呼她為三姑姑,老板回鄉了,這茶樓就聽這位三姑姑的。興盛茶樓與黃三娘的關系只有封老道知道,若虛谷的其他人只知道這個茶樓可以作為同門的一個落腳點。
當閻素素跟著司馬浩云回到燕京,黃三娘便一直琢磨著是否要把他們研制出來的藥酒送給閻素素,以防當年的那個計劃仍要進行。不過,要送東西給楚王及其內眷豈是易事?
某日,黃三娘進城,仍是照例到興盛茶樓去看看。她與掌柜的打了一聲招呼,便和普通客人一樣,坐在二樓的普通茶座里,要了一壺香葉,兩碟小豆包,慢慢喝著,一面聽周圍茶客談天。忽然,她聽到鄰座的兩個茶客在聊著甜酒的事。
“兄臺可知道在這燕京里,哪個酒莊里的甜酒最佳?”藍衣客問道。
“甜酒?胡兄最近怎么愛上了甜酒了?”灰衣客笑道。
“余兄有所不知,這是我家主人要的。你也知道,我在我們那府里負責日常采辦的。前些日子,我家少爺忽然說,想要采買甜酒,要小弟務必把這燕京里最好的甜酒尋來,不論銀子多少。這不,小弟就約上余兄了。余兄是這燕京里的‘酒掌柜’,這京城里的好酒都不出兄臺的手指縫呢。”
“胡兄啊,說到酒,小弟也不敢說不知道。只是,這甜酒,雖易得,但佳品卻難得。特別是你那府上,非絕品也不敢推薦呀。”灰衣客搖頭嘆息。
“唉,可不是么?小弟也問過那四大酒莊了,都說很少釀甜酒,沒有什么佳品呢。”藍衣客苦笑道。
黃三娘心中暗道:“上佳的甜酒,本大娘倒是知道,只不過,卻不是給你等達官貴人享用的。”
那灰衣客說道:“連四大酒莊也沒有?不會吧,想必是那酒莊老板們怕得罪鳳府,萬一所供之貨不滿意了,惹怒了你家公子爺就不妙了,干脆就說沒有吧。”
“唉,小弟也是這樣想的。要給我們府上供的貨,其品質雖不敢比宮里貢品,但是,也不能差太多。”
黃三娘暗暗驚訝,這個“鳳府”莫非是那個“鳳府”?她轉頭暗暗打量了那藍衣客數眼。
那兩人又繼續談了些話,約半個時辰后,便會賬離開了。黃三娘也慢慢走了出去,悄悄跟在那個藍衣客的后面,一直跟到那人進了鳳府的側門。
回到燕子崖后,黃三娘仔細思量著甜酒的事情。如果這甜酒真的是鳳家公子爺要的,那么,很有可能不是為了他自己或鳳府的千金享用的,因為從那藍衣客的說話可知,這是最近才忽然有的一個需求。但是,他是為了誰才要的?甜酒通常都是女子飲用的多。能動用鳳家公子爺來尋,那人必不是普通人。會不會是越王府要的?若是越王府要的,那么鳳家公子爺必然會盡力去得到的。這個只要一試便知了。
黃三娘把自己的想法和封老道說了。封老道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請三娘去試一試吧。”
于是,黃三娘便安排茶樓的小二哥,當那藍衣客又來喝茶的時候,故意談論燕子崖老道的蜂蜜酒。果然,那藍衣客便追問始末,那小二便按黃三娘的吩咐,把那蜂蜜酒大大地夸了一通。然后,半個月后,燕子崖上便來了一位客人。
當黃三娘在暗處看到鳳翎出現后,她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鳳翎一定是為了越王府里那一位而來的。
一開始,封老道無論鳳翎怎么說,都不肯把酒拿出來,只說他的酒絕不會拿來討好達官貴人。
鳳翎懇切地說道:“老前輩,在下絕不是為了討好什么達官貴人而來的,在下是為了一位這天地間極少有的一位奇女子而來的。”
“哼,老道士的酒也不是用來給有錢少爺討好女人的。”封老道冷笑道。
鳳翎急忙說道:“老前輩,在下也絕不是為了討好那位佳人而來的。只因,在下欠了佳人一個情,卻不知道如何才能還,而那位佳人什么都不缺。在下便想尋些世間少有的用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相贈。聞說老前輩的酒便是人間難得一見的天上之品,懇請老前輩賜與。”
“哼,既然你也知道老夫的酒是天上之品,那更不該來求了。你回去吧。”封老道轉身進了崖洞,不再理會鳳翎。
鳳翎無可奈何,又不可能為了幾壇酒而動武強搶,而且,敢于當面拒絕鳳家的人,必然也是世外高人。于是,他便耐著性子,候在洞門外,等那老道士出來再與他商量。但是,除了兩名小道童出入之外,直到天黑,那老道士根本就不現身。鳳翎看那老道士如此固執,更是堅定了決心,非要討得那傳說中的蜂蜜酒不可。鳳翎決定和那老道比耐心。
連續三日,鳳翎都是一早便上燕子崖討酒。最后,老道士不耐煩了,說道:“既然小子如此堅持,那么,看在你一片誠意的分上,老道也不想與你再這樣磨下去了。這樣吧,你與老道手談幾局,只要你能贏得老道三子,老道就送兩壇最好的‘香云蜜’與你。”鳳翎大喜,當即應了。于是,兩人便在燕子崖之上,斗了三日,最終鳳翎贏了老道五子。封老道便按諾給了他兩壇“香云蜜”。為了證明他的酒有多么珍貴,老道還請鳳翎嘗了半盞“香云蜜”。鳳翎滿心歡喜,覺得此行果然不虛。
聽到這里,蘇彥忍不住問道:“鳳翎帶走的真的是‘香云蜜’嗎?”
封老道道:“自然是真的‘香云蜜’。”
蘇彥道:“既然已確定了借鳳翎之手把酒送入越王府,為何不直接把那藥酒給他?為何還仍是給他‘香云蜜’?”
黃三娘說道:“其實我們那時仍是不能確定,那位鳳公子究竟會把酒送給誰的?而且,萬一他帶回去之后,又不想送了呢?‘香云蜜’雖是難得的好酒,但是,那藥酒更是難得。所以,為了萬無一失,我們還是覺得先把真正的‘香云蜜’給他。等確定了他要把酒送入越王府時,我們再想辦法把酒換了。”
“你們要如何才能知道鳳翎要在何時送兩壇酒到越王府里?還要中途換酒這么麻煩,倒不如一開始把酒給我,讓我送進府里呢。”
黃三娘說道:“請問公子要以什么理由把酒送給大小姐呢?如果楚王問公子此酒是如何得到的,公子準備如何作答?再說了,公子真的肯相信我們嗎?”
蘇彥只好搖搖頭:“好吧,有道理。那么,你們是怎么做的?”
黃三娘笑笑:“當然是通過內線了。”
“內線?你是說,鳳府之內有你們的內線?”蘇彥又是吃了一驚。
“對,若虛谷有人在鳳府內當差。所以,當他探知鳳公子安排了大年初一到越王府送禮的事后,我們就想好了換酒的辦法了。”
“什么辦法?”
“很簡單,我們知道那劉東的妻子是個醋壇子,而劉東平日里就經常不老實,所以,那日,我們找人在那位劉楊氏跟前說了幾句閑話,那劉楊氏果然就大發脾氣,劉家的人就只能去找那劉東回家。然后,鳳府的家人就在興盛茶樓里等劉東回來。然后,我們就在他們等候的那間雅室里弄點小風波,然后,就趁亂把那兩壇酒換了。”黃三娘說得很輕松簡單,其實整個計劃,他們一起反復合計、演練了多次,才終于成功。
蘇彥說:“想必,在那些送禮的鳳府家人之中,就有你們的內線吧?”
黃三娘笑笑。
蘇彥說道:“在越王府里是不是也有你們的內線?是不是已經發現有奸細混入王府了?”
楊修文說道:“大公子,如果王府里有我們的內線,想必,三娘和封師兄也無需輾轉鳳府之手把藥酒送過去了。”
蘇彥冷笑道:“王上與娘娘的飲食全部都是專人負責的,而且還有元公公親自把關,你們以為隨便一個仆從就可以把其他東西混在其中嗎?”
黃三娘說道:“正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我們才不能假手于大公子。至于是否已有奸細混入王府之中,三娘也不敢確定。只不過,我們已發現大梁奸細潛入燕京了,其中就有三娘認得的使毒高手。所以,三娘很擔心大小姐。不管如何,還是應該先防患于未然。”
蘇彥目光一寒:“既然已發現了大梁奸細,你們更應該及早告知本公子。”
楊修文說道:“大公子,此次約你出來,我們也正是準備把最近所收到的消息與大公子一起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