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春風,二分明月,蕊仙飛下瓊樓。看冰花翦翦,擁碎玉成球。”瓊花園內種了十數株瓊花樹,已經長到一人多高了。如今雖是寒冬時節,但想象一下來年春風拂臉之時,那雪白的花球在春風中搖曳的景致,應該頗為動人。
閻素素于前日已來過此處了。司馬浩云陪著她,慢慢地把整個園子逛了一遍,一面走一面閑聊,又吩咐把園中的幾個小地方改了。而對于重點關注的素云閣,司馬浩云認為樓內的窗紗的用料和顏色搭配不夠好,一一吩咐重新換了。而今日,閻素素就是借口說,過來看看改換之后的樣子的。
慢慢地走了一圈,閻素素便上素云閣的二樓歇息,侍婢為她點燃了三爐暖香,把主要的門窗都關上了,只余角落里的半頁窗扉開著,用來通風。
“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娘娘。”侍婢們都輕輕地退了出去。
半晌之后,蘇彥輕輕走了進來。“娘娘,那人來了。”
閻素素慢慢轉過身來,輕輕點了點頭。
蘇彥輕輕退了出去,不久,一個白衣少年走了進來。
“姐姐,素素姐姐,小弟瑾兒有禮了。”閻瑾恭敬地抱拳躬身行了一禮。
閻素素淡淡地看著他,指了指對面的坐席:“坐吧。”
“是,姐姐。”閻瑾高興地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這是剛沏的猴兒尖,嘗嘗吧。”說著,閻素素為他斟了一盞香茶。
“是,謝謝姐姐。”閻瑾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手捧著茶盞傻笑著。
“聽蘇彥說,小公子一心要見本宮,有什么事么?”
“姐姐,為何如此見外?您叫瑾兒名字就是了。上次匆忙,瑾兒沒有來得及好好陪姐姐說說話,所以,就懇請哥哥幫忙,讓瑾兒再與姐姐相見。”
“哦,有什么話就說吧。”素素心想,那個“哥哥”果然是蘇彥,他居然是若虛谷的內應,真的沒想到啊!他原來是閱風樓的人,如今既脫離了閱風樓,又為何要為若虛谷效力呢?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姐姐,瑾兒這次來京城,就是為了姐姐而來的。姐姐,如果您不喜歡這京城,就隨小弟回若虛谷吧?我們再去青州把大娘和二姐姐接上,一起在若虛谷團聚,那該多好呀!”閻瑾興奮地說,“爹爹他老人家也一定會十分歡喜的!”
素素看著他那稚氣的臉,竭力回憶著當年父親在記憶中的模樣。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說,你名叫‘閻瑾’?”
“是的,姐姐。爹爹說,哥哥的名字是‘閻肅’,所以,弟弟我就叫‘閻瑾’了。這樣兩兄弟就合拍了。”閻瑾傻呵呵地笑著。
素素猛然一驚:什么?“哥哥的名字是‘閻肅’”?如果,他所說的“哥哥”是指蘇彥的話,他為什么又說是“閻肅”?這是怎么回事?蘇彥?閻肅?她心里驚疑不定。
“姐姐,您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差?是不是這屋里太冷了些?”閻瑾擔心地看著她。
素素定了定神,輕聲說道:“我沒事。你說,你的爹爹是閻則明?”
“對呀,瑾兒是您的親弟弟呀。”閻瑾很認真地說道。
“但是,我父親早在我年幼之時就不在人世了,又怎么可能平白無故冒出你這樣一個兒子?”
“姐姐,您聽我說呀,爹爹他好好的,如今是若虛谷的谷主,您隨小弟回谷,就能親見了。”
“你娘親是若虛谷中之人,對嗎?”
“對呀,我娘親原是若虛谷的大小姐。”
“所以,你是想說,當年,我父親為了你娘,背棄了我母親,拋棄了我們兄妹三人,投奔了那個什么若虛谷,對嗎?”素素冷冷地看著他。
閻瑾呆了呆,他雖然曾聽長老們說過爹爹與他娘親的事情,似乎他們在一起應是合情合理之事,但是,如今面對姐姐,他也不能否認這個事實:他爹確實離棄了青州的原配和兒女,留在了若虛谷,陪伴他的母親。
閻瑾呆呆地不知如何回話,素素已明白了。她嘆了一口氣:“既是如此,你又來這里做什么?”
“我,我來接姐姐一起回去……”
“你來接我?”她冷冷一笑,“你爹知道嗎?”
閻瑾搖了搖頭:“爹爹不知道。我是偷偷從谷里溜出來的。”
“所以,你居然想把我帶到若虛谷?你究竟想做什么?”
“姐姐,小弟自然是想好好照顧姐姐了!”
她不禁失笑:“照顧?我何時需要你照顧了?”
“姐姐,您一個人孤伶伶地在這京城里,小弟不放心!而且,您這么嬌弱這么善良,若是進了宮,一定會被人欺負的!我們就不要做那個什么王后娘娘了!您就隨瑾兒回谷里去吧,在若虛谷,沒有人敢欺負您的。”
素素驚奇地看著這個少年,他一臉的懇切,似乎不是在說笑,好吧,就算他真的是她的弟弟,就憑他爹為了新歡而拋棄了她們母女,她就不可能跟他回那個什么若虛谷了!
她嘆了一口氣:“你今日特地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對嗎?”
“嗯,也是也不是。”
“還有什么事么?”
“我,上一次見面,姐姐似乎并不相信小弟的話,所以,我后來又去了一次王府里,就想再跟姐姐說一說的,只是……”
“什么?你后來又來了一次?什么時候?”
“那次是在晚上,不過,剛到您的寢樓就被侍衛發現了。”
素素吃了一驚:“什么?那天晚上的夜行人,是你?”
“姐姐也知道了?那天晚上,我是帶著一件信物過去的,想讓姐姐看一看,姐姐看了就知道瑾兒是您的親弟弟了。”
“信物?”素素一想,不禁苦笑,“你說的信物,該不是那只繡鞋吧?”
“姐姐,您也看到那只繡鞋了吧?那就是小弟從谷里偷偷帶出來的。平日里,爹爹一直珍藏著,瑾兒也只是看過兩回而已。”
素素心想,如果那只繡鞋真的是他從若虛谷里帶來的,那么,他爹是她父親也就說得通了。只是,當年爹爹為何會隨身帶著她的小繡鞋離家呢?難道他早就計劃要離開?她的心里不禁一陣寒意。
閻瑾懇切地說:“姐姐,您看到那只繡鞋,當知道瑾兒沒有騙您了吧?”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就憑一只鞋子?哼,那樣的鞋子,想必在青州也還有幾雙吧。若虛谷要從青州偷一兩只出來,也并非什么難事。”
閻瑾急了:“姐姐,那真的是爹爹一直珍藏在身邊的!爹爹一直都惦念著青州家里的!”
素素又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吧,你還有什么話要說的?”
“姐姐,您真的不肯相信小弟嗎?”閻瑾可憐憐巴巴地看著她。
“信與不信,有那么重要嗎?”她淡淡地看著他。
“當然重要了!姐姐,我可是您的親弟弟呀!”
“不管如何,我都不會隨你離開京城的,你回去吧。”
“可是,姐姐……”
素素擺了擺手:“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我……”閻瑾愁眉苦臉地看著她。果然如白長老所言,姐姐是真的不肯隨他離京的。他該怎么辦才好?
“對了,你能不能告訴我,蘇彥是怎么回事?”
“哥哥?他就是……”閻瑾馬上停住了,他忽然想起大哥一再叮囑他,千萬不要讓姐姐知道“蘇彥”的真正身份,因為姐姐如今仍不知道。他不想說假話欺騙姐姐,他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是什么?”
“姐姐想知道什么?”
素素盯著他,慢慢說道:“他是不是若虛谷的人?”
閻瑾搖搖頭。
“那么,他為何要替你辦事?”
“大哥并沒有替瑾兒辦事,今天的事只是因為瑾兒的再三懇求,他實在沒辦法,才答應幫我的。”
“你為何要喚他為‘哥哥’?”
“這,哥哥就是哥哥呀。”
“哈?”素素苦笑,“好啊,你既然不肯說,我也不勉強。你走吧。”
“姐姐,您能不能不要趕小弟走呀?再說了,這里不是王府呀,這里是閻府,對不對?既是閻府,小弟是閻家的公子,就有權留在這里。”
素素又一次驚奇地瞪著他:“好呀,說了半天,你是為了霸占這府第而來的呀?”
“不不不,姐姐,小弟為何要霸占此府第呀?這既是閻府,小弟自然能留下來了。姐姐,小弟想留下來保護您,您就讓小弟留下來吧!”閻瑾懇求著。
“不行。眾所周知,本宮沒有弟弟,你這樣貿然出現,會被侍衛們當作刺客的。你快走吧!”
閻瑾高興地說:“所以,姐姐,您還是關心小弟的,對不對?”
“你別誤會了,本宮只是不想麻煩。”說著,素素站了起來,“你快走吧,以后也不要再來了。”她轉身便要離開。
“姐姐,您就這么狠心么?”閻瑾的眼眶不禁紅了。
素素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緩步走了出去。門外,蘇彥正隱身于廊柱之后。素素走過他的身邊,輕輕說道:“本宮要回去了,你把他送走吧。”
“是,娘娘。”
蘇彥快步走進屋內,卻見閻瑾呆呆地坐在那里,雙眼仍是瞪著門口的方向。
“走吧。娘娘出去了,一會兒就有人過來收拾屋子了。”
“哥哥,姐姐為何對瑾兒如此狠心呀?”閻瑾可憐巴巴地看著蘇彥。
“閻瑾,我們之前曾約好了,如果娘娘不想見你了,你就必須馬上離開。怎么?你如今是要反悔么?”
“可是,這是為什么呀?”
蘇彥嘆了口氣:“不管如何,先離開這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