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每個人幾乎都驚魂未定,卻沒有任何人敢發出聲音,安靜的氛圍中唯有偶爾傳來的幾聲啜泣。
方念鹿雖然是學醫的,但還是被這一幕嚇得不輕,這屋里此刻已經一前一后躺了兩具尸體,血腥味充斥著整個房間,那種黏膩暗紅色的血漿,緩緩流動到了腳邊,像是某種深海生物的觸手,仿佛還在發出惡心的蠕動聲音。
這一幕,竟讓上過無數手術臺,見過無數血腥場面的方念鹿,有點感覺反胃了。
“本場考試為基礎模擬,本考場參考人數40人,當前剩余12人,請各位考生抓緊時間作答。”
那女監考見了血,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聲音變得柔和下來,她湊近輕輕按下另一位監考的手。
“還有四個半小時結束考試,我們會在兩個小時后回來檢查,注意保持安靜以及考試紀律。”
說罷,她二人便一前一后離開了教室。
隨著那扇門重重合上,人群之間的嘈雜一瞬間爆發,方念鹿突然感覺身上的緊繃感立時抽離了去,他活動了一下手腕,發現自己可以移動了。
只不過活動面積很有限,可以站起來,但只是可以站起來。可這對已經久坐了幾小時的眾人來說,已經是非常滿足了。
方念鹿起身挺直腰板仰起頭,努力拉伸著酸痛的身體,眼睛不斷地悄悄打量那些人。
十二個人,除了他自己和旁邊一動不動的楚林琛,剩下的,有四個中年男人,兩個老人,兩個小聲哭泣的少女,一個中年女人,還有一個看著很奇怪的少年。
方念鹿幾乎是瞬間就被那個少年吸引了視線,靜靜地觀察著他。
少年看著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巨大的帽衫帽子幾乎遮住了他的半張臉,仔細觀察能看到少年的臉頰脖頸手腕,但凡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有著大大小小的青紫色淤傷,本該光潔的小臂上爬滿了各式各樣的刀割傷。
不管怎樣去看,都顯得那么觸目驚心。
少年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眸冷冷瞥人一眼。
方念鹿只被那人瞧了一眼,心中便警鈴大作。
他的眼睛…是灰色的,眼神里完全沒有任何生氣,就像死人的那種,死氣沉沉又空洞的目光。
這人很危險。他想,不管是對自身還是社會。
“你在看什么?”楚林琛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沒什么。”方念鹿回神坐下,“我覺得這……有問題,咦?”
他愣了兩秒,發出一聲疑問:“這個……不對勁。”
楚林琛也不是傻子,聽了兩耳朵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你說不出來的,這應該也是考場規定。”
楚林琛指了指黑板,方念鹿目光順著看過去,這才瞧見那上面有一根粉筆懸在空中,正往黑板上寫字,發出很輕的,但又十分明顯的“吱呀吱呀”響聲。
“那是什么?”方念鹿下意識詢問。
“顯而易見,那是一根會自己寫字的粉筆。”楚林琛平靜回答。
“廢話,我看得出來。”
“那你還問什么?愛探險的多拉?你看到我的書包了嗎?”楚林琛垂著眼,語氣毫無波瀾。
“您是太極八卦陣?說話陰陽怪氣的。”
方念鹿此刻已經對這位演員先生徹底改觀,好好的一個帥哥,可惜長了張嘴。
楚林琛沒有繼續接話,抬起眼皮盯著黑板上的字看。
那根粉筆已經結束了書寫,垂直落在地上,“啪嗒”一聲脆響,碎成了幾段。
“如果我有一塊餅干,
我可以選擇獨占,分享或贈予。
但請不要討論起它,
也不要去爭搶,
如果我不想變成餅干的話。”
方念鹿默默讀完那段話,低頭看了眼桌上的卷子。
獨占,分享或贈予……
不允許討論,也不可以搶奪,但卻可以分享和主動贈予。
變成餅干……餅干?
“我以前聽一位患有妄想癥的前輩提到過,夢境世界,他就有說過這個餅干小詩。我當時以為,那只是他妄想癥發作的產物,想不到居然……”楚林琛輕聲嘀咕著。
方念鹿聞言立時回頭看向那人:“你是說你以前就知道這些?”
楚林琛攤了攤手:“你聽妄想癥患者說話的時候,尤其是這種,在現實生活中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你會信他多少?以普通人的角度來說,他所說的,就是妄想罷了。”
“那他人現在……”
“死了,是自殺,往自己的胸口扎了七把刀,心臟都戳爛了。”楚林琛似是風輕云淡地說道,“他甚至一邊自殺,一邊用自己的血在地板上畫了幾朵玫瑰,也不知道他是怎樣忍住恐懼和疼痛的。”
“這事我知道,我朋友當時是這個案子的專案組組長,翻來覆去地調查了好幾個月,完全查不出任何可疑之處,只能以自殺結案,他到現在還惦記著這事。”
“可事實就是如此,你再不信他是真相,他也是真相。”楚林琛指尖在桌面上點了點,“但他死前頭一天,給我發了消息,‘向死而生則必死,我輸了,你好好活下去’。”
這世界上,每時每刻自殺的人無數,可能同一棟高樓的樓頂曾躍下過許多人,也可能同一品牌刀曾經插入過無數人的心臟。
用血畫成玫瑰,詭異而妖艷。
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死亡或許是一門藝術。
它可以千篇一律,也可以特立獨行。
如同歌唱的夜鶯,將心臟刺破,以鮮血與歌聲染就鮮艷的薔薇。
這樣的死法,也算是相當藝術了。
“以前,有一個在精神病院上班的老師和我說,其實有的病人并不是真的生病了,他們只是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只是看到了普通人看不到的世界。”方念鹿慢慢開口。
有的人,只是不被世人認可的天才。
可是沒人會信,當他被扣上精神病的帽子,他的話,就已經失去了可信度。
即使他上一秒還是個聞名于世的大科學家,只要穿上那身病號服,再權威的話,也要變為胡話怪談。
“他瘋狂又浪漫,寫出的故事大膽又極具想象力,自殺的方式也那么獨特。”楚林琛抿了抿唇,“可惜,我沒記住他描述的那些細節,我甚至,根本沒當回事。”
只有親身經歷過,才會把那些胡話當真。
“所以…向死而生則必死,這話,會不會就是…破局的關鍵?”方念鹿指尖點了點卷子上的題目。
“目前來看,還不清楚,沒人知道到底該填什么答案,不管填什么,都有可能被鉆空子,然后死亡。”
方念鹿沉默著,目光又重新停留在了角落少年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