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九十九盞青銅蟠螭燈齊齊燃亮，西域瑞麟香混著南海龍腦的煙氣在梁柱間游走。

按例各國使臣需入殿覲見，西涼使臣拓跋野踏入殿門時，腰間彎刀鞘上的狼眼石折射出一道冷光，十二名赤足武士的刀鋒隨著鼓點劈開凝滯的空氣，刀光織成的羅網隱隱罩向御座方向。

大皇子蕭睿的指節無聲扣緊劍鞘。這些西涼人演練的分明是大胤邊軍的折沖陣——三日前隴西軍鎮剛丟了布陣圖。

“好！“五皇子蕭琛的喝彩聲震得案上酒盞輕顫。他仰頭飲盡琥珀光，絳紅騎裝袖口的金線虎紋沾了酒漬，卻渾不在意地抓起鹿角指向場中：“這般刀法，該賞三斛漠北烈酒！“

絲竹聲忽轉幽詭，南詔的白象馱著翡翠屏風碾過金磚。屏風上浮雕的蠱蟲在燭火下翕動口器，女使腕間銀鈴輕晃，三名黑袍巫祝手中琉璃盞騰起靛色煙霧，凝成的鳳凰掠過永慶帝案前時，七皇子蕭昶忽然以袖掩鼻。一滴冷凝的水珠墜入茶盞，冰裂紋釉面上悄然爬滿霜花。

三皇子蕭琰的筆尖在宣紙上懸停一瞬，朱砂順著狼毫滴落，在畫中天子冕旒上洇開血痕。他抬眼望向東海使團捧來的夜明珠——三十六枚鮫人淚映得長公主蕭玉的九翟冠泛起冷輝，藍袍使者那句“賀長公主大婚“的祝詞，讓她腕間沅貴妃留下的玉鐲輕輕磕在案角。

“咚“的一聲輕響，北漠重甲踏地的轟鳴已迫至殿前。耶律鐵勒將玄鐵弓擲上玉階，青銅箭簇撞碎兩枚東海明珠：“我汗王愿以三千匹戰馬，求娶大胤公主！“

二公主蕭瑤的銀箸墜地，她石榴紅宮裝的廣袖掃翻酒盞，卻渾然不覺地盯著耶律鐵勒鎧甲上的狼頭圖騰。三公主蕭瓊的兔兒燈滾落案底，燈紗內層用蟲膠寫的南詔密文正被燭火舔舐成灰。

“敕勒川的牧草今年長勢可好？“蕭玉扶正冠上搖顫的東珠，指尖撫過袖口暗繡的纏枝梅，“聽聞貴部新得的草場，養出的戰馬鬃毛里都帶著血味?！?/p>

哄笑聲中，拓跋野的彎刀突然架上南詔巫祝的脖頸。被割裂的琉璃盞里爬出碧甲蟲，尚未振翅便被蕭昶的銀針釘死在蟠螭燈柱上。蕭琰筆走龍蛇，將這場亂局收進《九霄環佩圖》，畫中西涼武士的刀鋒正指向南詔使臣袖口露出的半枚鳳凰紋。

殿外忽起騷動，八百里加急的驛馬嘶鳴穿透笙簫。永慶帝展開軍報時，一縷黑血順著指縫滲入絹帛——隴西軍鎮的烽火臺，已在西涼鐵騎下化作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