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柳把一枚帶著淡香的荷包呈給老夫人,老夫人接過拿在手里,從里面倒出兩粒紅豆來。
蘇霖見到那兩顆紅豆當即面色大變,額上青筋直跳!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可不就是紅豆嗎?
“這是奴婢在大小姐房里發現的。”
蘇明月滿臉寫著不可置信!
蘇霖眼里的怒火越燒越旺,蘇明月趕緊解釋道,“不是我父親,這其中定有誤會!”
“誤會?”老夫人板起臉來,“你的意思是老身一把年紀為老不尊,命人栽贓陷害自己的孫女兒嗎?!”
趙氏連忙起身,“母親息怒!”
“祖母當心氣壞了身子!”蘇小荷面露擔憂,但看向蘇明月時語氣堅定起來,“大姐,無論你心里有再多的埋怨和不甘,你都不應該對祖母不敬!”
字條、捉奸、荷包、紅豆……
怎么就那么巧呢?
電光火石之間,蘇明月瞪大了雙眼指著蘇小荷,“你,是你對不對!”
蘇霖實在看不下去了,厲聲呵斥道,“逆女!證據確鑿,你非但冥頑不靈,還敢不敬祖母攀咬他人!”
“老爺!月兒她是你親眼看著長大的啊,她什么品行您一清二楚才對。此事漏洞百出,明顯是有人要對月兒下手啊!月兒自小單純良善容易受人蒙騙,此事、此事說不準是受人挑唆!”
蘇霖按了按突突的太陽穴,正是因為月兒是他看著長大的,所以他才斷定月兒跟此事脫不了干系!
他心里已經把這件事捋了一遍,月兒與人私相授受卻被蘇小荷撞破,所以月兒才會鬧這么一出栽贓給蘇小荷!
蘇霖不想再看見趙氏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來人,把大小姐押去跪祠堂,抄寫女訓女則二十遍!”
“什么時候抄完什么時候出來!”
一向對她寵愛有加的父親什么時候罰過她?蘇明月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蘇霖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也別過頭不去看她。
“都是你蘇小荷!全部都是因為你!”蘇明月怒不可揭。
如若不是蘇小荷那張字條,她不會想到劍走偏鋒整這么一出,反中了這賤人的下懷!
也不知道蘇明月哪里來的力氣,竟掙脫了兩個丫鬟猛地向蘇小荷撞去!
蘇小荷被撞倒在地,幾個丫鬟婆子手忙腳亂地上前拉住蘇明月,卻又唯恐傷了大小姐不敢用力。
“小姐!!啊血!好多血!!”春麗的手染上一片血紅。
蘇小荷的額角不斷有鮮血滲出……
蘇明月一下子從震怒中冷靜下來,目光看向一旁的椅子。
那把椅子堅硬的棱角處有著點點血跡……
“鬧夠了沒有!”
“還不快去請大夫!”老夫人焦急地站起身。
蘇明月也不敢再掙扎了,臉上只剩下麻木,任由婆子將自己拉出去。
趙氏紅著眼眶想再爭辯幾句,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個說話的時機。
……
當天夜里下起了一場大雨,雨水從屋檐上淅淅瀝瀝地滾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小水坑。
啜泣聲、咒罵聲盡數淹沒在這場雨里。
睡夢中的宋姨娘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在黑暗中大口大口喘著氣,總覺得心口慌得厲害。她也說不上來,但總感覺有什么很重要的東西要從她指尖溜走了一般,心里空落落的。
上次她這個樣子的時候,還是十幾年前她的女兒剛出生的時候。
罪奴也好,姨娘也罷,這已經是她能為自己謀到的最好的出路了。以前那個驕傲如許的宋沁蘭在宋家被抄,父親以頭搶地撞死門前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她還記得母親叮囑她的話,一雙悲痛到極致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活著……好好活下去才有希望!”
可是她不懂,世人都想好好活著。可若是活著真的有希望的話,那母親又為何選擇追隨父親而去呢?留她一人帶著尚且年幼的姊妹茍延殘喘。
這些留在她身上洗不掉的烙印卻也支撐著她走下去,她這一生就好像做過一場盛世浮華的美夢,夢境碎了,她也醒了。
她不后悔掉包夫人女兒的事,她不想她的女兒因一個庶女的身份從此抬不起頭來!
她與趙氏勢如水火,趙家又如日中天,婚嫁之事若非趙氏點頭恐怕她的女兒這輩子都屈居人下。可她不甘心!她的女兒本應該是被人捧在手心千嬌萬寵的明珠才對!
至于那個孩子……錦繡的康莊大道總歸是需要人血鋪就的。
陰雨連綿了好幾天才堪堪放晴,蘇霖實在沒忍住來看望宋姨娘,只是面上有些不自然。
宋姨娘是被禁足,可這并不影響蘇霖來看她。
宋姨娘取笑道,“怎的天剛放晴,老天爺好不容易露出個好臉色,老爺倒是叫煩心事兒惹上了?”
蘇霖動了動嘴唇不知如何開口,宋姨娘突然心里一個咯噔。
“前幾天月兒因做錯了事被罰跪祠堂……”
宋姨娘倏地站起身,語氣焦急,“那祠堂陰冷可怖,明月自小就沒吃過什么苦,老爺明知道……還怎么忍得下心!”
蘇霖眼見美人落淚,頓時恨不得全盤托出!
拭淚的帕子掉落在地,宋姨娘只覺得心跳空了一節拍,腦子亂糟糟的。
“月兒是無心之失,可小荷畢竟沒了命啊!老夫人又親眼看著,我總不好太過偏袒。先罰她在祠堂面壁思過幾日,左右趙氏會派人暗中照應著,不會讓咱們的明月吃太多苦頭的。”
蘇霖耐心安慰著,宋姨娘靠在他肩頭只覺得心里一陣刺痛。
“老爺,妾身身子不適,恐怕今夜不能服侍老爺了。”
蘇霖皺眉,只是見宋姨娘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到底也沒說什么,只是起身去了許姨娘那兒。
蘇小荷死了?
那個從牙牙學語就開始學著叫她姨娘的丫頭死了?
她應該高興才是,那個丫頭詭計多端,還害的她當眾被罰!
是啊,她就這么死了,她的明月才能高枕無憂!
……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苦藥的味道,頭上裹著紗布的瘦弱少女將藥碗端起來一飲而盡。
老夫人手里盤著一串菩提手串,見她忍著苦不說的模樣覺得有幾分好笑。
“這是蜜餞,含在嘴里就不苦了。”
蘇小荷張嘴咬住,甜味在口腔里化開。
“當真不后悔?”
蘇小荷咽下那口甜,眼里是化不開的堅定,“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