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褪色CT片上的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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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野葵的大提琴獨奏會海報貼滿地鐵通道時，蘇晚正在腫瘤科走廊拆石膏。三個月前追蹤醫鬧事件摔裂的踝骨仍在作痛，輪椅碾過地面積水，倒影里《夜空中最亮的星》的海報正被保潔員撕去半邊。

“蘇女士的核磁報告。“護士站飄來對話碎片，“第四腰椎的陰影需要復檢...“

推門聲截斷后續。顧明遠握著CT片站在逆光里，白大褂下擺沾著碘伏痕跡：“穗穗的基因檢測報告出來了。“他抽走她指間的煙——其實只是止痛貼，但指尖相觸的瞬間兩人都顫了顫。

診斷書在陽光下顯出奇異紋路。顧明遠用紅筆圈出某個基因位點：“這種突變型歌舞伎綜合征...“鋼筆突然劃破紙面，“全球現存病例不足百例。“

蘇晚盯著他顫抖的手腕，那里戴著穗穗送的卡通手表。兒童節那日女兒蹦跳著給他系上時，誰也沒注意表盤背面的小字——生產批號與星野葵出生證明上的編號完全相同。

協和醫院檔案室起火是在深夜。蘇晚拖著固定支架趕到時，消防水柱正澆在焦黑的《新生兒登記冊》上。她在灰燼里扒出半張1999年的產科記錄，炭化邊緣蜷縮著“蘇晚“與“顧明遠“的簽名，中間夾著枚燒變形的千紙鶴別針。

顧明遠在太平間角落找到她時，她正用棉簽蘸著碘酒擦拭別針。“當年你說去夏令營...“她舉起殘片，針尖反射出他陡然蒼白的臉。

記憶閃回如老式放映機。二十年前上海旅館的暴雨夜，顧明遠白大褂下未愈的手術疤痕，保溫杯里詭異的紅糖姜茶。那些被歸咎于止痛藥效的眩暈，凌晨消失的床單，以及他留在枕邊的德語詩集——現在想來，書簽正是千紙鶴標本的翅膀。

“星野葵的血樣已經送去比對。“顧明遠摘下眼鏡，鏡腿焊著穗穗貼的水鉆，“火災前我復印了部分檔案...“

手機鈴聲刺破死寂。急診科來電說顧母今晨走失，監控最后拍到她在產科舊址徘徊。蘇晚轉動輪椅時，看見自己病歷本里滑出的老照片——顧母抱著嬰兒時期的穗穗，背景是協和醫院的薔薇花架。

梅雨裹著楊絮粘在車窗上。顧明遠推著蘇晚穿過產科廢棄走廊，塵封的育嬰室玻璃映出兩張破碎的臉。盡頭房間傳來哼唱聲，顧母正對著空氣搖晃褪色襁褓：“小明遠乖，媽媽給你偷顆小星星...“

老人渾濁的瞳孔突然清明：“晚晚！“她拽住蘇晚的珍珠項鏈，“孩子沒死！那個雨夜我親手...“項鏈崩斷的剎那，走廊盡頭傳來重物墜地聲——星野葵的大提琴盒砸在積水里，松香粉末在光柱中紛飛如星屑。

基因比對報告送達那日，穗穗正在排練婚禮舞蹈。蘇晚看著女兒后頸的褐痣隨旋轉時隱時現，突然接到顧明遠的視頻請求。鏡頭里是燃燒的千紙鶴標本，火舌舔舐著德文情詩：“...我以偷來的星光哺育罪惡，等極光湮滅所有謊言。“

民政局檔案系統崩潰得很蹊蹺。蘇晚查詢離婚記錄時，屏幕上閃過1999年的結婚登記掃描件——她和顧明遠的學生證照片被P在紅底合照上，經辦人印章竟是顧母年輕時的私章。

穗穗的婚前體檢報告藏在喜糖盒底層。蘇晚摸著“染色體45，X/46，XY嵌合體“的診斷，想起顧明遠書房里那本《生殖醫學的倫理邊界》。書頁間夾著泛黃的B超單，圖像注釋寫著：“雙卵雙胎，異精受孕可能。“

國際醫學倫理聽證會定在七夕。顧明遠作為被告入場時，西裝內袋掉出半張燒焦的產科記錄。蘇晚看著律師展開的證據——當年夏令營同意書偽造簽名，酒店監控修復片段，還有自己產后抑郁期的藥物清單。

休庭間隙，顧明遠在安全通道堵住她。“穗穗懷孕八周了。“他白襯衫領口暈著咖啡漬，“胚胎檢測顯示...“

蘇晚的巴掌落在他臉上時，聽證席爆發出驚呼。星野葵的大提琴突然奏響，直播鏡頭掃過她耳垂的褐痣。穗穗沖進法庭的背影與二十年前的雨夜重疊，婚紗拖尾卷起漫天文件，像驚飛的鴿群。

暴雨夜，蘇晚在解剖室找到顧明遠。他正往福爾馬林池投放千紙鶴，不銹鋼臺面擺著二十個蜂蜜檸檬茶罐頭。“每月一罐，“他旋開生銹的瓶蓋，“等穗穗成年就告訴她...“

警報聲撕裂雨幕。蘇晚看著沖進來的保安將他按倒在地，玻璃罐滾到腳邊，泡發的檸檬片里沉著一枚婚戒。穗穗的來電在口袋震動，產檢單照片顯示胚胎停育，病因欄填著：“染色體異常（母系遺傳）“

最終陳述日，顧明遠當庭播放1999年的產科錄音。滋滋電流聲中，年輕的他跪在雨里哀求：“把晚晚的病歷給我，所有罪孽我來背...“背景是嬰兒貓叫般的啼哭，以及顧母癲狂的笑聲：“兩個都是你的種！“

蘇晚在旁聽席嘔吐不止。病歷本里滑出泛黃照片：新生保育箱里并排躺著兩個女嬰，腕帶編號正是穗穗與星野葵的身份證尾號。法警上前時，她突然奪過被告席的鋼筆刺向喉嚨，卻被聽診器掛墜纏住手腕——顧明遠多年前偷偷系上的紅繩，已在歲月里褪成蒼白。

判決書下達那夜，蘇晚在女兒病房守候。穗穗沉睡的監護儀曲線與二十年前產房記錄完美重疊，床頭擺著兩個碎冰藍保溫杯。破曉時分，顧明遠從住院部頂樓發來最后一條簡訊：“北極光直播間接。“

手機畫面劇烈晃動，暴雪中的漠河天文臺銀裝素裹。顧明遠對著鏡頭展開燒焦的千紙鶴，俄頃，極光如綠色綢緞掠過觀測窗。他倒退著融入雪幕的身影逐漸透明，唯有那抹碎冰藍在蒼茫中閃爍，像年少時藏在玻璃罐里的星光終于掙脫了琥珀。

穗穗在此時驚醒，瞳孔倒映著直播畫面：“媽媽，下雪了。“她撫著平坦的小腹微笑，床頭監護儀突然響起尖銳的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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