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天地仿佛被一層輕柔的紗幕所籠罩。那漫天飛舞的梧桐絮,恰似老天不經意間灑落的頭皮屑,紛紛揚揚地飄落在公交站臺的鐵皮頂棚上,發出細微而又連綿的簌簌聲,仿佛是大自然在輕聲訴說著什么。
林悅,這個被母親催婚的二十八歲姑娘,此刻正縮在公交車倒數第二排的藍色塑料椅里。她的鼻尖輕輕蹭著那有些冰涼的玻璃窗,眼神透過模糊的玻璃,望向車外的槐樹蔭。一對老夫妻正緩緩在那里挪步,時光在他們身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老爺爺的背已然駝成了一個月牙,那彎曲的脊背仿佛是歲月刻下的年輪。他的右手緊緊攥著老伴的左手腕,那力度仿佛是在攥著半輩子的光陰,生怕一松手,那些溫暖的回憶就會如流水般匆匆逝去。
突然,老太太的布鞋不小心絆到了磚縫,整個人瞬間失去了平衡,歪成了一棵在風里搖曳的老白菜。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林悅的心猛地一緊。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老頭兒胳膊肘一抬,竟奇跡般地用上了年輕時挑扁擔的巧勁。他的動作雖然不再像當年那般利落,但卻無比沉穩,穩穩地將老伴托住,仿佛托住了整個世界。
“你這死老頭子……”老太太那帶著嗔怪的笑罵聲,如同一把清脆的鑰匙,穿透了車窗,驚飛了電線桿上正棲息著的灰喜鵲。林悅的目光被老頭的動作吸引,只見他從灰布褂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方藍白格子手帕。那手帕疊得四四方方,邊角還繡著已經褪色的并蒂蓮,那精致的針法仿佛在訴說著曾經的甜蜜與美好。老太太額頭布滿了汗珠,那些汗珠沾在皺紋里,在陽光的映照下,竟像撒了一把碎鉆,閃爍著歲月的光芒。而最讓人驚嘆的是,老頭像變戲法似的從袖口抖出一朵野薔薇。那花瓣雖然有些蔫蔫的,梗上卻還帶著清晨的露水,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林悅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到昨夜,母親在電話里的咆哮仿佛還在耳邊回響:“三十歲還不嫁,要留著當古董?”可此刻,看著車窗外這對老夫妻的溫情一幕,她卻覺得那朵歪脖子野花,比金店柜臺里閃耀的鉆戒還要亮堂,那是一種歷經歲月沉淀后的溫暖與真摯。
與此同時,楊舒騎著她的電動車,在人民路口遭遇了狀況。電動車突然哆嗦著熄了火,仿佛是一個疲憊的旅人突然停下了腳步。就在她面前,一場鬧劇正在上演。一個穿紅裙的女人正揪著一個白裙子姑娘的頭發,那頭發被扯得如同亂毛線一般。周圍的看客們像一群好奇的螞蟻,舉著手機圍成了一個鐵桶陣,將這場鬧劇圍得水泄不通。賣煎餅的大嬸也被這一幕吸引,連鏟子都忘了翻,油汪汪的雞蛋在鐵板上滋滋冒煙,發出誘人的香氣,卻無人問津。
“狐貍精!”紅指甲深深地陷進白裙子姑娘的肩胛骨,那尖銳的指甲仿佛要將仇恨都嵌入對方的身體。楊舒的思緒也隨之飄遠,她突然想起上周相親時遇到的那個戴金絲眼鏡的會計師。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和婚后要AA制,連衛生紙都要按克重記賬的言論,讓她覺得無比荒唐。此刻,原配的翡翠鐲子磕在柏油路上,清脆的碎裂聲仿佛是一段婚姻破碎的嘆息,碎成了三截綠汪汪的眼淚。
就在這時,穿外賣服的小哥突然吹了聲口哨,大聲喊道:“大姐,打小三不如打老公啊!”這句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人群中頓時爆出一陣怪笑。楊舒被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嚇了一跳,她慌亂中差點把油門擰斷。在后視鏡里,她瞥見白裙子姑娘的高跟鞋跟斷了,她的腳步歪歪扭扭,如同一只折翅的鵪鶉,顯得那么無助和狼狽。
而董穎秋開著她的寶馬,當車子碾過減速帶時,車載香薰里的鼠尾草精油晃出了一個小小的漩渦。那淡淡的香氣在車廂里彌漫開來,卻無法平復她此刻有些復雜的心情。她路過公園,透過鐵柵欄,看到了一幅令人動容的畫面。輪椅在梧桐絮鋪成的地毯上緩緩前行,一個穿條紋病號服的男孩攥著戒指的手在不停地顫抖,像一片在風里飄零的銀杏葉,充滿了脆弱和不安。
一群穿白大褂的護士們正憋著笑擺蠟燭,那搖曳的燭光仿佛是希望的火種。其中有個小胖子因為緊張,不小心碰倒了三支紅玫瑰,花瓣紛紛飄落,如同一場美麗的花雨。
“我們科最帥的漸凍人。”董穎秋聽見樹蔭下兩個小護士在嘀咕,“追了護理系學妹三年,今天要拔呼吸機表白呢。”男孩的告白被輕柔的春風揉碎了,只斷斷續續地聽見“……就算只剩眼皮能動……”。姑娘突然蹲下來,把耳朵貼在他抽搐的嘴唇上,她的發梢垂在輪椅扶手上,像黑色的瀑布,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董穎秋下意識地摸到副駕上的相親資料,金融男的照片在夕陽的余暉里泛著金邊,顯得有些不真實。她突然把空調出風口轉向窗外,仿佛想要把這一切的溫暖和感動都吹進自己的心里。
晚霞如同一位技藝高超的畫師,將相親咖啡館的玻璃幕墻染成了琥珀色。那溫暖的色彩仿佛是一種無聲的召喚,吸引著人們走進這個充滿未知的世界。林悅一步一步地數著臺階上的裂痕,每一步都仿佛在丈量著自己的人生。這時,二樓飄下肖邦的夜曲,那悠揚的旋律如同一條輕柔的絲帶,纏繞在她的心頭。
楊舒站在櫥窗面前,對著玻璃理了理劉海。在整理的過程中,她突然發現口紅沾到了虎牙上,這小小的瑕疵讓她有些羞澀地笑了笑。而董穎秋在停車場對著后視鏡,把愛馬仕絲巾系了又拆,仿佛在糾結著什么。那細膩的絲巾在她的手中仿佛變成了一種心情的寄托。
三個玻璃旋轉門在夕陽的映照下閃爍著光芒,它們不知疲倦地轉啊轉,仿佛是時光的車輪。最終,它們吞進去三個揣著秘密的姑娘,她們帶著各自在奔赴相親路上的別樣見聞,走進了這個充滿期待與未知的相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