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祁寬回到教室的時候,向老師已經在通知比賽事項了。
他緩慢回到座位,滿腦子都是剛才看到的景象。
只要他一想到江言背后的傷,他仿佛就可以看見一捆竹鞭就會狠狠地上揚、揮下,砸在江言的背上。他哭著、躲著,換來的只是更加嚴重的摧殘和無止境的辱罵。那些鞭子,每發出一次拍打聲,都會伴隨著一陣嗚咽聲,亦或是一聲哭喊。
那些場景,即使他從未見過,但卻如同真實發生過的一樣歷歷在目。
他有些不敢直視江言了。
只要一看著他平時從容的眼神,自己的心就會瞬間揪起。就好像一個人把他的殘碎的過往平靜的、甚至是帶著笑的編成故事給你聽,即使他告訴你“我沒事了”,你也會心驚膽戰。
江言被祁寬的眼神盯的有點緊張,這是他第一次把他背上那些不可告人的、丑陋的過往給別人看。說真的,江言一開始很害怕邁出那一步。
他在和自己賭博,賭祁寬的人品,憑著自己對他那鮮少的了解。
但是當祁寬用心疼的眼神看著自己,緩慢說出“疼嗎”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這個人是值得信賴的,他沒有賭錯。
他忽然渾身輕松了,心中有一小片陰霾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叫“祁寬”的名字。
出廁所的時候他幾乎是用了全力沖了出去,他不想讓他們美好的友誼因為自己的多疑而煙消云散,他只想逃離。
回到座位,他平靜了下來。面對神情怪異的祁寬,他又一次把自己隱藏了起來,淡定的看著他。
剩下的半節課,向老師一直在講注意事項,但祁寬和江言基本沒怎么聽,倆人即使只隔了十厘米,但卻各懷心事。
熬了半天,終于熬到了放學,同學們都如釋重負,飛快的收拾好了書包沖出校門。
祁寬一個人在公交站臺站著,剛才自己剛到,公交就走了,估計又得等個20分鐘。不過他作業做完了,倒是不急著回家。
他正蹲在地上,想怎么打發時間的時候,一道陰影籠罩了過來,有人站在了他的旁邊。他抬頭一看,發現是江言,“嗖”的一聲就站了起來,看上去分外開心:“大學霸,好久沒見你趕公交了!”
前幾天都是江言的媽媽來接的他,所以江言離開的格外的早。
江言似乎有些警惕的看了看祁寬,用手輕輕把他往旁邊拱了拱,神情有些古怪。
祁寬瞬間反應過來了,慌慌忙忙的往旁邊靠了靠,順便用手在心口畫了好幾個十字架,嘴上還在解釋著:“大大大大…大學霸!我真的不是gay!我接近你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
話到嘴邊又停了,祁寬心虛似的看了江言一眼,才繼續說:“我……我原來看你有點孤單,就想著和你交個朋友看看……哈哈…哈…”
笑聲逐漸降低,一陣沉默。
江言看上去有點不高興,祁寬又著急忙慌的說:“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真的是直的!”
江言這才勉強相信了一點點。氣氛組也不說話了,場子又冷了下來。
祁寬大腦發麻,原來人家今天表現這么奇怪是因為人家以為自己是gay!而自己還傻乎乎的去拉人家的手!我靠了呀!
沒等祁寬接著說,江言開口了:“不疼。”
祁寬愣了一下,才明白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在回答自己早上問他的問題。
一句輕飄飄的“不疼”,背后需要多少忍耐和勇氣?祁寬無法想象。但他也知道那是在挨過更嚴重的打、受過更嚴重的傷的人才有資格說出的話。
他生活在一個很寬松的家庭。他的父母希望他可以寬寬松松的待人、輕輕松松的做自己,所以給他起名為“寬”。即使字很簡單,但里面是一個家庭對他們的孩子的最大的祝福。
而江言卻與他完全相反,他無法理解偶爾發揮失常就要毆打孩子的父母究竟有多么喪心病狂,也無法想象如此堅強的案例就在自己身邊。
祁寬感受到江言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在顫抖,他在心虛。那些傷并非真的不痛,只是結痂了、疤掉了,但當印記再次被撕裂,傷口愈合的越來越快,讓人都以為它不疼了,實際上只是麻木了而已。
祁寬雖然不理解江言為什么要撒謊,但他并沒有戳穿江言的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種簡單的道理他心知肚明。
即使是久違的一起回家的快樂時光,但兩個人一路上都格外沉默,就這么一言不發的在岔路口分別。
江言回到家,發現媽媽就在門口守著他,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剛剛那個男生就是你那個朋友?”她語氣有些不善。
江言自然知道自己媽媽生氣了,于是選擇沉默。
言媽媽接著說:“每天和你聊天聊到十二點多的也是他?”
江言很驚訝,媽媽居然私自打開了他的手機,還看了他聊天記錄,這時候鐵證如山,他也沒辦法說什么。他知道,如果這個時候還嘴了,迎來的就不只是一頓罵那么簡單了。
言媽媽看向江言,冷笑了一聲:“你們關系可真好啊,平時還有心思聊天,看來最近作業量挺小的。”說著,她摔了兩三本輔導資料在地上,砸的邦邦響。
江言本來就低著頭,順勢看了一下,是兩本高數題和一本高考真題卷。
“這些題,一個月之內給我做完,做不完的話,就別給我回來。”說著,就自己回床上睡覺了。
江言默默把題撿起來,掂了掂重量,預估得有五十來套題,平均每天得多做兩套左右。
他也沒反抗,回臥室了。
言媽媽說的“別回來了”可不是鬧著玩的。還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他媽丟給過他一本初三數學中考模擬卷,題量和這個差不多,要求他一個月寫完。
那個時候江言以為媽媽鬧著玩的,不可能把他真的丟出去。結果最后一天,他差了一套卷子沒寫,他媽直接把門鎖了,讓他回不了家。
江言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十二月份的雪夜,樓道里風刮的嗖嗖的,他在樓梯口里蹲著,一遍哭一遍寫卷子,媽媽就在屋里坐著。
他聽見爸爸在和媽媽求情,但媽媽只是說要讓他長記性,絕對不讓他進來。那一瞬間,江言的心又開始刺痛,他感覺眼前的世界慢慢模糊,腦袋越來越重,等他再次醒過來,他已經在醫院里躺著了。
他的媽媽見他醒了,卻沒有任何的安慰,一句“我是為了你好”就輕飄飄的結束了,為了讓他順便把卷子補完,還特地讓醫生把點滴打在左手。
江言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二點,但自己的卷子還沒寫完。
看著沒有消息的手機,江言有些煩躁。
沒辦法,今天又得熬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