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我媽打了,她發(fā)病了,我給她叫了救護車后暈倒了。就這樣?!苯暂p描淡寫的帶過了昨晚那些場景。還有后來在醫(yī)院發(fā)生的事,他選擇了閉嘴。
“家丑不可外揚”,這是媽媽從他小就教他的。即使自己心里有一萬個委屈,即使已經(jīng)有一房間的人知道了這件“家丑”,他仍然不愿意告訴祁寬。或者說,他害怕告訴祁寬。
江言覺得自己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就像這時,盡管自己身體的千瘡百孔祁寬早已知曉,并且從未嘲笑過他,但他仍然擔(dān)心。他害怕一切就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樣,即使再美好,十二點仍然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又像剛才那舒心的夢,一睜眼就會煙消云散。
“祁寬會有些生氣吧?!苯孕南?,“這個態(tài)度的話?!?/p>
果不其然,祁寬皺了皺眉頭,嚴(yán)肅的語氣絲毫未變:“就這樣?就這么簡單?”
江言輕輕合眼:“就這樣,就這么簡單。”
祁寬看江言的神情,知道他什么也問不出來了,于是嘆了口氣,站起來,坐到了床邊。
他不太理解為什么江言什么都不說。在他眼里,江言就像一塊冰冷的鐵,但只要有高溫,或多或少都會開始熔化。但他開始懷疑,江言是否從未敞開心扉,或者說,從未把自己當(dāng)成真正的朋友。
他琢磨了一下,開口道:“你媽……得什么病了?”
江言沉默了一下,緩緩開口:“她有狂躁癥,我昨天才知道?!彼穆曇粲行┻煅剩又f道:“我從來不知道她得病了,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我媽她…估計得病挺久了,但我…我…我卻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這些…”
“如果…如果我早一點發(fā)現(xiàn)…如果我沒有和你出去…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了?”
眼淚就像不值錢的塑料珠子,即使大把大把的往下墜,江言也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但祁寬的眼睛是與眾不同的,那些透明珠子在醫(yī)院冰冷的光照下,竟然有了溫度,讓他倍感憐惜。
“我……我好后悔。我連我媽媽得了這樣的病都不知道,我怎么這么失敗?。俊。?!”說著,他的語氣有些激動了,聲音逐漸大聲。
祁寬從未見過江言如此崩潰的樣子,連如此大分貝的音量都從未聽過。此時的他不光是心疼,更多的是無措,他只能慌張但輕柔的摸了摸江言的背,想讓他舒心一點。
祁寬內(nèi)心也很內(nèi)疚。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江言怎么會白白遭一頓打?
有那么一瞬間,祁寬希望此時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就連昨晚痛不欲生的也是自己。
江言感受到身邊人的微顫,語氣緩緩降下來了,但內(nèi)心的委屈卻是不減反增。他即使這樣,也還在抽泣著解釋:“祁寬…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怪你…我從來沒有怪過你。”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聽的人心里無比難受。
“我…我沒有怪你,我也沒有怪媽媽…你們都那么好,都那么為我著想…”
“我知道媽媽是為了我好…這種事我當(dāng)然知道啊……就怪我自己,有這么好的資源還想著玩…就怪…怪我沒辦法克制本能…連這么簡單的事…都做不到…”
聲音開始變得輕微了,祁寬從江言哭訴的聲音中緩過來。他連忙湊到江言身邊,看江言的眼睛逐漸的閉上,直到最后,江言說出一句“你們別討厭我,都是我的錯。”
這一番話,讓祁寬內(nèi)心無比難受。那種身臨其境卻絲毫無法幫其承擔(dān)的感受讓他覺得自己無比沒用。
明明是被傷的最厲害的那個人,卻要反過來安慰那些“害他的人”,還可以自己把自己哄睡著。這樣的生活,祁寬一刻都無法忍受。
但江言,卻默默忍受了七八年。
祁寬以前總調(diào)侃江言,說他不夠外向,不夠禮貌,不夠熱情開朗,內(nèi)心不夠勇敢。
現(xiàn)在看來,江言才是那個最勇敢,最堅強的人,只是家庭和學(xué)業(yè)將他狠狠束縛無法掙脫,僅此而已。
祁寬覺得自己真的是個人渣,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
大腦一片混亂,祁寬此時也精疲力竭,但看到江言紅腫的眼睛和一邊還未消去的臉上的痕跡,祁寬好似下定了決心。他輕輕把江言挪到靠床沿的位置,自己把腦袋靠在了江言腰間,兩只手輕輕搭在江言身上,攥緊了那件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見江言沒反應(yīng),才輕輕的閉上了眼。
江言的腰上沒什么肉,對于男生而言有點過細(xì)了。祁寬躺上去,仿佛可以感覺到到江言一根一根的肋骨。
他不禁開始了思考,江言對于自己而言,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他最近對于自己莫名其妙的感受感到不對勁。其他女生給自己的噴滿香水味的粉紅信封,她們穿著與其他老老實實穿校服的學(xué)生們格格不入的超短裙絲襪,把她們的雙腿并攏,一臉?gòu)尚叩恼f出那些只有青春電視劇才會出現(xiàn)的土味表白詞。祁寬對于這種事一向都是毫不在意,甚至是有些反感的。
他雖然每天瘋瘋癲癲,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什么事情不該做,例如早戀。
但他一見到江言,這個世界就仿佛變了一般。
他無法忘記兩人的初遇,無法忘記江言的每一句話,他的語氣,他的神態(tài),他耳朵上的痣,這些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仿佛是被牽著鼻子走了一般,他無法拒絕江言的很多要求,但有時候又只想纏著江言一個人,即使對方萬般不愿意。
就像他在醫(yī)院躺著的那幾天,他對別人不做任何奢求,但唯獨希望江言可以來看看自己,聽著對面用簡潔又平靜的話解釋清楚,內(nèi)心也仿佛得到了一種滿足。他很愿意去共享自己的好心情,直到江言也覺得開心一些;但他又不愿意看到江言被打成這般模樣,自己卻無能為力。
“我喜歡他”,這個想法在祁寬腦海里一閃而過,但卻又很敏銳的被捕捉。祁寬陷入了迷茫。
“什么是喜歡?”
“我真的喜歡他嗎?”
他似乎有些自己的想法被嚇著了,怎么才能證明自己喜歡他?
對!試著把自己的頭和他靠近,電視劇里都是這么演的!
他刷的一下坐直了。看著江言的眉眼,鼻梁,再到紅潤的嘴唇。他感到有些口渴。
祁寬控制著自己的頭,慢慢靠近江言,他感覺到那股體香,不,應(yīng)該說是布料香離自己越來越近,吸入鼻內(nèi)的氣息就像一種享受,讓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越靠越近,祁寬感覺世界格外的安靜,只剩下“通通,通通”的聲響,并且音調(diào)不斷加快。那就是自己的心跳聲。
他感覺身體不屬于自己了,身體越來越前傾,唇瓣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祁寬感覺一股氣血涌上心頭,臉仿佛燒了起來。
直到江言的氣息打在祁寬鼻梁,他才反應(yīng)過來。如果不是這次呼氣,那他和大學(xué)霸真的就…接吻了。
他慌忙沖到衛(wèi)生間,望著鏡子里自己紅成一片的臉,感受著遲遲降不下來的心率,祁寬明白了,他究竟是,無可救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