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梨…顧梨是真的喜歡望洛蘇嗎？”秦青子躺在沙發上一遍又一遍去默念著劇本，在她分神的那刻厚厚的紙頁悉數砸落在她臉上。

她只是皺了皺眉，用夾子又重新把散亂的紙頁夾好——打印好的劇本不要訂書機只用大大的扁嘴夾子夾上，雖然有時會變得難以整理，但這是她的閱讀習慣。

高三的時候為了更有效率地背完歷史，她直接把所有教材都撕掉了。

害怕被砸到第二次的秦青子干脆直接坐了起來，雖然不疼，但那個滋味還蠻難在的。

她直直地盯著他們再次相遇的那段臺詞，心里的疑惑仍是不解。

顧梨好像喜歡的一直都是望洛蘇的自由以及他可以決定自己生命的權利，好聽一點的，叫羨慕，難聽一點的，叫忌妒。可是最后她又在那場大雨里吻他吻得那么用力……就好像深深愛著他那樣。

想不明白。

秦青子干脆直接拿起了被晾在沙發夾鏈里好幾天的手機，撥出了電話。

在《落雪的花季》正式開拍前，劇組整整給了近兩個月的時間來讓演員來熟悉劇情，當然還有另一種考慮——劇中的時間都集中在冬季，甚至有些場景還需要大規模的雪景，為了節約經費……為了貼近設定，劇組將具體的拍攝時間定在了秋季中旬。

當然，誰也沒規定那兩個月的時間內誰必須是空檔，有通告那肯定還是要趕的。

但秦青子有個“非必要不參與”原則，也就是說，至少在拍戲的準備期間她的通告數幾乎會降為“零”。怎么辦，仗著她經濟人是她初中同學唄！她司又不止她一個藝人，老板又是業內良心，生了名的通情達理。

而且，她是個演員，又不是個明星。這一點還是她從裴清圄身上學來的。

所以當柯芊芯接到秦青子打來的電話時還有點受寵苦驚：這是秦青子閉關鎖家五天來第一次主動給她打電話，老母親都要落淚了。

有句話說得好：把問題交給專業人士，他們會為你解決一切。于是這就成為了秦青子來到醫院的間接原因，直接原因是她想來親眼看看癌癥病人的生活，那怕得到那么一點點切實感悟也好。

秦青子對著鏡子照著自己的臨時工牌，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和院方商量插入臨時志愿者其實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各路文書其實倒還算是最簡單的部分了，最困難是要找到有醫生或護士長愿意做指引。醫院的工作繁忙，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將百忙中抽出來的那分“閑”分給一個待不過幾天就必然離開的志愿者的。

只要有人脈，就會有意外——柯芊芯的哥哥柯千遜剛好就是有關科室的主治醫生。

于是秦青子就這樣踏進了醫院的大門，她要以旁人的視角去觀察，然后——以癌癥患者的心去體會。

那些痛苦與無奈。

“柯醫生，”秦青子將捧在手中的便當遞給柯千遜，這是她剛才去買東西時有人托她稍一程上來的，“最近多謝您關照了?！?/p>

“哪里的事，謙信才是多受你關照了。她從小就大大咧咧的，好在你性格沉穩?！笨虑нd笑著將便當接過。他舉手投足間有一種老成的氣質——明明只比柯芊芯大了四歲——也許是之前在中醫館待過一段時間的原因。

哥哥柯干遜，謙遜。妹妹柯芊芯，謙信。

前不久才因醉酒被柯芊芯連拉帶拖回酒店房間的秦青子只能禮貌地笑笑。

“今天下午你就‘離職’了？”柯千遜似乎很忌諱像“走了”這般輕易的話語。

“嗯，這個飯團就是‘離職’飯了?！鼻厍嘧有χ瘟嘶问种械淖喜孙垐F。

“那柯醫生，我這個臨時工牌是…”

“噢，你直接放我這桌上就好?！?/p>

柯千遜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著些什么。

“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留下它嗎？說來有些….…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明星，想留個簽名。”話雖如此，但他笑得落落大方，并不靦腆。

“是演員，“…秦青子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柯千遜也很快地改過了口，她便就大方地一笑。

各行各業的人多少對于自己的這份熱愛有著名為“信念”一般的存在，有些話不能輕易開口，有些專業名詞不能更改。

秦青子在一開始就只是踩著他的腳步走而已，她記得在某次采訪中他說過的話，他說他其實并沒有把自己看作一個明星，他的職業是演員啊，其實就跟坐寫字樓里工作是一樣的性質，地點不同而已。

但她同時又知道他是多么敬仰“演員”二字，就像是小孩子想要把自己最珍貴的布娃娃拿出來給大家看，卻又害怕著不討人喜歡。

也許是名為“偶像”的力量，這也慢慢成為了她的信仰。

“柯醫生，其實我還有些事情想問……”秦青子好像終于找尋到了目光里的方向。

顧梨的視線永不會滯于飄雪。

為期一周的醫院生活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收獲頗多。

剛來第一天她就認識了一位老奶奶，老奶奶看她是新面孔就拉著她聊了好長好長的天，不知道為什么，老一輩開口閉口總是離不開子女兒孫，可又像他們總放在罐子里叫不出名字的糖果一樣，捧在手心里都舍不得，生怕那熾熱的溫度會叫它們融化了。

在獲得柯醫生的允許后，秦青子推著輪椅帶著老奶奶去享受了一下這難得暖陽，不是很炎熱的，也沒有秋風蕭瑟的。僅僅只相處了三天她們之間好像就已消除了人與人之間的那種可悲隔閡。

老奶奶親呢地握住秦青子的手，好像是真的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家孫女的影子——她家那位永遠信留在了青蔥歲月的小孫女長大了的模樣。

秦青子知道老人家的親人大多都在外地便時常到病房里陪她說說話，直到老奶奶的老伴踩著飯點準時到來。兩位老人平日里也沒什么愛好，時常安靜地待著然后相視一笑。

他們存了很久的錢、養老金都被用在了老奶奶的病上，確癥時醫生所說的專業名詞生澀難懂，只知道是活不長久的了，可即便是如此，老爺爺還是絲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堅持治療，那怕那是個無底洞，哪怕他起早貪黑地去到處找些活干——直到那天來臨。

老奶奶再沒帶著笑說上那句“呀，你來了”，她只是靜靜地躺在天藍色的病床上，睡得那樣安詳。老爺爺坐在她的身邊，牽著她的手，一遍又一遍輕輕撫平她手上的、由歲月留下的折皺，而自己駝下的背卻再得不到生活的補償。

秦青子佇足在門外，那股酸勁是一下子就忽然擠上鼻尖的。

其實她對待情感一直都蠻冷淡的，像是得了缺失癥一樣。可又在某些方面偏執得可怕。

柯千遜伸出插在白大褂里的手，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還有那個總坐在角落里用手指沾過顏色作畫的小男孩，秦青子不僅買了他的畫作還很順利地得到了這位小畫師的親筆簽名。

是那天。

男孩揪著她的衣角想要讓她當一次模特，他說他腦袋里的家伙對姐姐很感興趣，因為姐姐很漂亮。

他作畫的時候喜歡把戴在腦袋上的藍色針織帽給取下來，露出光溜溜的小腦袋，被人盯著時還會害羞一笑。

畫……其實并不像秦青子，他走的派別應該有個特點叫作朦朧美。

像是用一層霧紗罩住了他眼中的世界一樣。

真好看。

“這幅畫可以賣給我嗎？”秦青子蹲在男孩的旁邊，輕聲細語。

在畫中，秦青子成為了一名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天使，白天鵝們都圍在她身側舞蹈。

“當、當然可以！”男孩有些害著地撓了撓頭，豎起一根手指又慢慢地用另一只小手抓起再一根。

“兩顆糖就可以啦。”

秦青子遞給了他三顆，因為她還想要他的簽名，她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就應該被記住。

男孩又拉著她的衣角說了好多的話，他說其實他才沒有什么芝術細胞，厲害的是他腦袋里的家伙。但是爸爸說他只有離開了“他”，他才能活很久很久……

“會很痛吧？”秦青子看著他顫抖的睫毛，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嗯！但是我是男子漢我不害怕！只是…”他輕輕捏著自己沾滿顏料的手指頭，粉啊黃啊綠啊的都被揉在一塊成了黑色。

“我怕我再也畫不出那么好看的畫了?！?/p>

男孩當然還是做了手術。

秦青子望著那個潔白無暇的、疊得好好的“豆腐塊”，沒有去問結果。

他床頭的香水百合還在盛開，明天還會如常來臨。

是不是一旦到了生與死的邊界，任何情緒都會無限放大？

回到家中，剛洗完澡的秦青子無暇顧及她那一頭濕發，她徑直走向客廳，拿起了那疊劇本倒進了沙發的懷抱里，一遍又再一遍翻動著。

也許從一開始望洛蘇就是不想死的，不然他也不會被顧梨一拽就拽上了岸，他只是在找一個可以支撐自己活下去的理由，這點顧梨是明白的。

只是她與他的想法截然不同——她在找一個可以說服自己安心死掉的理由。

可是怎樣都找不到。

她靠近他又遠離她，像是機械程序般測驗著自己情緒的厥值，但又無可避免地愛上了他。

也許，在最后的那場大雨里，顧梨還少了一句話．秦青子拿過桌上的綠筆將紙頁放在腿上，落筆。

雨幕，兩人的氣息相互交錯著，吻得難舍難分。

最后，顧梨將雙手搭在望洛蘇的肩膀上，深深地望著他。

“把我和我的自由，都交給你了哦?！?/p>

雨滴順著她的臉頰劃落，再也、永遠無法蓋住那雙眸子里的笑意。

梨花自雪中綻放，然后融化進了春天里。

望洛蘇帶著她和她的自由，周游世界。

用他的相機，代替她的眼睛。

2010年9月1日

今天中午不打算提前去學校。

我還待在午托班的床上。

因為我今天早上看見他和一位學姐站在操場上有說有笑的，似乎還牽著手。

其實很早就有聽見過那些傳聞了，但是好像就是不親眼見到就不會死心。

可是啊，就算親眼看到好像也不會死心。

那我能怎么辦呢。

我喜歡你好像并不關你的事。

你甚至都不認識我呀。

今天我想多睡一會兒，

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