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欲墜。
拉環牽扯著他的靈魂肉體,由公交車來進行無謂的晃動。叫不醒他的。
身旁的寂靜是一整片的克萊因藍。
公交車遠行的尾燈紅得刺眼,他低著頭,將手中被撕成碎片的名片丟進垃圾箱內。
望洛蘇。
保險公司推銷員。
他彎下腰來拾起從口袋里掉落出的郵票,和那封永遠都無法寄出去的信箋。
糟糕透頂的一天。書信往來了三年的筆友在兩天前突然與他斷絕了往來,而今天的他不管不顧地前往對方的居所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而當他又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趕回公司時才發現,自己所負責的顧客不約而至,自己的業務被轉交給了別人。
大雨淋濕了他手中的公文包,他就這樣走進雨里。
一瓶,一瓶,一瓶接著一瓶。
喝到風沙都撓紅了他的眼,喝到襯衫的領口都泛干。
他終于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像是灑瓶傾倒碰撞。
終于他走向那片海岸——去擁抱那片克萊因藍。
海潮沖撞,天是霧茫茫的灰。他的瞳孔里倒映著這座金碧輝煌的城市。
海水漸漸將他覆沒。
他閉上眼。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
望洛蘇抱著他懷中的女生艱難地游上了岸。
“不會游泳學別人救什么人。”
而她卻只是朝他笑了笑。
他發現她的嘴唇很白。
像她的臉色一般慘白。
一遍兩遍,三遍。
在拍攝了第三次的“落海”情節結束后,福寶導演終于要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他盯著屏幕的眼神泛光。
“福導,怎么說?”裴清圄拉過一把椅子坐到福寶導演身旁去,濕淋淋的發梢還在向下滴著水——都被搭在肩上的毛巾盡數收納。
風一吹過還是極冷的。秦青子整個人都被柯千芯給打包在厚厚的毛毯里,甚至還特意留了個空供她雙手伸出來捧住一杯熱水——有些事情一來就來的蠻突然的,就比如今早出發前大駕光臨的大姨媽。
她那臉的蒼白不僅有化妝的功效,更多的還是她自身的不適,但還能忍。不能忍也得忍。
就當她正咬著唇嘗試著疼痛轉移時,不遠處的福寶突然朝她招了招手,召喚她過去。
“你坐吧。”裴清圄說著就要起身,但秦青子卻搖搖頭就直接站到了兩人背后的間隙處去——坐下還好,再站起來那一瞬間可就是直接“火山噴發”!可老遭罪了。
福寶導演沒有在意兩人之間的小插曲,仍是興奮地模擬蒼蠅搓手。意識到人都到齊后他清了清嗓子,發言:
“哇!看看我們洛蘇這個眼神!呀!看看我們顧梨這個笑容!太~配~了~(此處省略萬字夸夸)”
福寶導演在國內知名的原因有二,一是大膽、獨特且有美學意義的拍攝風格,二是……他長了一張好嘴,一旦遇見他喜歡的人事物他能濤濤不絕地夸上個三年半載,還不帶重樣的。
能穩穩克住他天性的編劇先生不在,至少現在他的椅子是絕對安全的——但這并不代表沒有人能治得了他。
只見裴清圄笑著咳了咳嗽,示意他轉頭看一看他背后因饑寒交迫而抱團取暖的工作人員們,有人甚至在拿那種埋怨的眼神打趣著他,以及——從小到大都聽不太得真心贊美的話語的秦青子。她悄悄將視線投向海邊裝作鎮定的樣子,實際上她的耳廓早已紅了半圈了。
“哎呀,你們真的是,收拾完東西就去飯店吧!”雖然自己的世界令人陶醉,但是我們福寶導演還是很善解人意的。
趁著海風還算溫柔,秦青子脫離了正整理著設備的大隊伍,只身一人走向了那片海岸——去找找剛才望過去時那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她用手指在松軟的沙灘上戳來戳去,忽然指甲碰到了什么硬硬的東西。
“在找什么呢?“她抬起頭來,裴清圄站在她身旁,似乎是為了方便對話,他特意將兩手撐在膝上,彎下了腰。
秦青子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那個東西拾起來,然后遞給他看。
他直接就拿了過去,指尖帶過的風撓得她手心癢癢的。
心跳跳得太快了,她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怕開口說哪怕一句話自己強壓下去的嘴角就會連帶著眼睛一起笑了起來,月兒彎彎,亮晶晶。
“你很喜歡貝殼嗎?“看不出個所以然的悲清圄將這白色貝殼交還到她手上。
之前在飾品店時,她拿起的那串就是貝殼手鏈。
“嗯…”秦青子站起身來輕輕地搖了搖頭,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節奏:“我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說罷,她抬著手不斷地調整著角度,直到纖云拔開霧氣月光終于毫無保留地灑在她的手心里——白色貝殼的表面有點點的光亮閃爍。
“你看。“秦青子淺淺地一笑。此刻她的注意力可不在手心上,而是兩人之間只有一拳的距離。
她笑得有些緊張。
“嗯,閃閃發光。”裴清圄笑了笑,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低頭笑著搖了搖頭。
“那我們走吧,今晚福導說吃大餐。”他抬起手來,一改朝向揮了揮。
秦青子沒有想錯,他方才確實是抬起手來想拍拍她的肩膀——就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樣——但他卻沒有這樣做。
她晃了晃腦袋,再想不了其它了。
2010年11月2日
裴清圄,你可真是受歡迎。
上次是運動會你抱著吉他在草地上唱歌,這次是放學后籃球場上你們和別的班要打比賽。
很羨慕她們可以在你進球的時候大聲尖叫;在你下場休息的時候遞給你毛巾和水,嗯,還有情書,不過當眾表白還是算了,我知道我臉皮很薄。
討厭你。
2010年11月21日
下周游樂園要做活動,好像會放煙花。
我有兩張票,但是只有我一個人。
要是我去邀請你你會不會去呀?
算了,票不能浪費。我明天打電話去問問謙信吧,我記得她家離那挺近的。
晚安,裴清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