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村口的青石板上嘔吐，喉嚨里泛著膽汁的苦味。青銅鈴鐺在我口袋里發(fā)燙，隔著布料都能感受到那種灼燒感。陳昊用瑞士軍刀挑開石碑上的苔蘚，暗紅色的字跡像血管般在石面蠕動：“午時三刻，葬鈴歸位。“

“時間提前了。“陳昊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刀尖劃過石碑時迸出幾粒火星，“這些字是用朱砂混著人血寫的，見光就會顯形。“

濃霧中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我摸向腰間別著的黑驢蹄子——那是在道觀里順來的，表面已經滲出黑色黏液。當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時，整座村莊突然活了過來。

殘垣斷壁在晨光中舒展筋骨，藤蔓如蛇群退入地縫，露出墻皮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最詭異的是那些倒伏的房梁，此刻正像脊椎般節(jié)節(jié)隆起，將破碎的瓦片重新拼合成鱗甲似的屋頂。

“跟著影子走！“陳昊突然拽著我撲向地面。我們的影子在青石板上詭異地扭動著，像兩條急于歸巢的盲蛇。當我的手掌按到某塊刻著魚紋的石磚時，整條街道突然下陷。

失重感持續(xù)了不到三秒，我們跌進一條墓道。腐臭味撲面而來，這不是尋常的尸臭，更像是陳年香灰混著鐵銹的味道。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墓壁，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壁畫上那些朝拜的人群，全都沒有臉。

“你聽。“陳昊關掉手電，黑暗中響起細碎的金屬碰撞聲。我摸到墓壁上一處凹陷，指腹傳來凹凸的觸感，是父親筆記里提過的甲骨文“祭“字。

當啷——

一具青銅懸棺突然從頭頂墜落，在離我們鼻尖三寸處停住。九條鎖鏈穿透棺槨，末端沒入墓頂的黑暗。棺蓋上嵌著七個鈴鐺，其中五個已經銹成青綠色，剩下的兩個......正是我手中鈴鐺的縮小版。

“退后！“陳昊突然將我推向墓壁。懸棺開始劇烈晃動，棺蓋縫隙里滲出瀝青狀的黑漿。那些黑漿落地后竟凝聚成三寸高的小人，蹦跳著朝我們圍攏。

我摸出鎮(zhèn)魂鈴剛要搖晃，陳昊卻死死按住我的手：“用血！你父親在筆記里寫過，林家人的血能......“

話音未落，跑在最前面的黑漿小人突然躍起。我本能地抬手去擋，手腕頓時傳來劇痛。鮮血滴落的瞬間，所有小人齊聲發(fā)出嬰兒般的啼哭，化作青煙消散。

懸棺的震動更加劇烈，鎖鏈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我突然注意到棺蓋內側的反光，那是用金漆描繪的星圖，北斗七星的方位正好對應七個鈴鐺。

“把鈴鐺放上去！“陳昊用匕首撬開銹死的卡槽，“這是渾天儀的機關，你父親他們當年肯定......“

咔嗒。

當我將鈴鐺放入天樞位時，整座懸棺突然翻轉。失重感再次襲來，等我們摔在實地上時，眼前是一座圓形祭壇。九根青銅柱環(huán)繞四周，每根柱子上都用鐵鏈捆著一具干尸，他們穿著八十年代的確良襯衫，胸前別著考古隊的徽章。

祭壇中央的青銅鼎冒著青煙，鼎身刻滿人面魚紋。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里的氣息讓我想起老宅里那個青銅匣子——它們散發(fā)著同樣的檀香混著血腥的味道。

“林秋！看鼎里！“陳昊的聲音變了調。我踮腳望去，鼎內沸騰的黑水中沉浮著半張人臉，那是我在照片上見過無數次的容顏。

“爸......“我伸手要去撈，卻被陳昊一把拽回。黑水突然暴漲，化作一只巨手抓向我們。混亂中我的掌心擦過鼎耳，鮮血滴入鼎內的瞬間，整個祭壇開始旋轉。

九具干尸突然睜開空洞的眼窩，鐵鏈應聲而斷。他們以扭曲的姿勢爬向青銅柱，手指摳進柱身的凹槽。隨著令人牙酸的齒輪轉動聲，祭壇裂開一道縫隙。

“跳！“陳昊拽著我墜入深淵。下落時我看見無數發(fā)光的人形在巖壁間游走，它們脖頸上都系著紅繩，末端拴著刻符的秤砣。

墜地時沒有預想中的疼痛，我們摔在一堆柔軟的織物上。手電筒照亮四周的瞬間，我差點咬到舌頭——這是間堆滿嫁衣的墓室，上百件血紅色的旗袍整齊懸掛，每件心口位置都繡著金色的“囍“字。

“這些不是普通綢緞。“陳昊用刀尖挑起一件嫁衣，“是浸過尸油的苧麻布，你看這些紋路......“

他突然噤聲。嫁衣的袖口在無風自動，袖中伸出半截青灰色的手指。我這才發(fā)現每件嫁衣里都裹著一具女尸，她們的頭顱不翼而飛，脖頸斷口處爬滿白蛆。

咯咯咯。

頭頂傳來熟悉的冷笑，那個穿嫁衣的無臉女人倒掛在梁上，鳳冠的流蘇掃過我的后頸。她手中握著的第二個青銅鈴鐺，正在發(fā)出妖異的青光。

“跑！“陳昊將黑驢蹄子砸向女尸，拉著我撞開側室的石門。身后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響，不用回頭也知道那些無頭女尸正在追趕。

密道盡頭是間圓形墓室，墻上嵌著七盞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