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頻繁地“思而不學則罔”之后,我終于是病了。
我知道過度思考和過度憂慮有害身心健康,但是焦慮和強迫性思考不停叨擾著我。在一個普通的日子,老媽拖著我去了醫院,我也是確診出了某些心理問題。當然我不以為意,我覺得這些問題只是恰如其分地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我知道自己敏感的特性會引發麻煩,我也知道自己在感知方面確實有些天才的成分,所以我會顯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從此我需要定時去醫院與心理醫生“會晤”,縱使我覺得并不需要,但我還是招架不住老媽的軟硬兼施。在她預約好的時間里,我還是拖著沉重的身體出現在了診療室門口。
“你對自己的未來有過什么規劃或者目標嗎?”
在這個新認識的心理咨詢師的問題面前,我突然沉默了。
我不記得之前因為說了什么東西讓她對我提出了這樣的問題。如果我有任何一點點目標,我都不至于坐在她面前因為這個問題瘋狂焦慮。
我經常想著之前無數次做選擇的畫面,如果我小時候選擇學習最愛的美術現在是什么樣?我很喜歡畫畫,如果我成為美術生會更快樂嗎?按部就班地當個作者寫點小說呢?我創作的天賦會不會讓我成為大作家?要是當時咬牙選擇了理科,那我會不會做一名獸醫?我喜歡小動物,和它們相處更簡單。如果我因為熱愛推理、一念之差選擇做偵探呢?我也會在真相浮出水面前大喊出自己的經典臺詞。選擇出國學習心理學似乎也是條出路?我能把面前這位的飯碗搶過來嗎?我要是在未來世界,會不會成為地下反叛組織的領袖?或許做個碟中諜中諜的雙料特工?要是我擁有了數字生命……
“……安安?孟安安?”
我沉默的時間似乎太長了,面前的心理醫生開始輕輕喚回我的思緒。
“……我沒什么目標,活下去已經很累了。你不累嗎?”
她笑了笑“總會有累的時候,沒有人不累,但每天都有人可以重整旗鼓。”
我贊同。事實上她的回答還挺讓我有些觸動,但是也僅限于聽聽。
醫生在一個又大又厚的本子上寫了什么東西,隨后看了看表,看來是到時間了,給我留了個作業:讓我思考一下自己的興趣愛好,和希望自己達到什么樣的掌握程度。
我點點頭。先口頭答應著,能不能想起來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抬頭起身的一瞬間我看到,面前的醫生變成了我自己。
齊劉海微微擋住同樣款式的灰框眼鏡,那有點過于薄的嘴唇抿著……
她似乎發現了我一直盯著她的臉,在她抬起頭的一瞬間,嚇得我跌坐了回去。
年輕的醫生趕快過來扶穩我,她靠近的時候臉又變回了她的臉,灰框眼鏡又變成了金絲眼鏡,不停說著什么,但是我一陣耳鳴,過了許久才聽到,她是在問我“怎么了?”
我喝了一口她遞過來的溫水,尷尬地笑笑,說覺得剛才那個角度她和我某個角度有點像,然后就逃一般地離開了醫院。
從醫院到家15分鐘的路上,我都在思考她留給我的作業,不知道是不是太入神的原因,偶爾抬起眼睛看看周圍的環境,總覺得有種陌生的感覺。好像是印象中的街道,但是總有幾處看著不和諧。
我沒細想,因為我不想吃那堆藥片了,我也不想進住院部和一堆瘋子共度日夜。
我掏出鑰匙開門,但是這次的門異常難開。
家里的門時常會變得很難用,要不是生銹的門軸“吱嘎吱嘎”聲音很大,要不就是用些力氣才能轉動鎖孔,看來今天是第二種。
我怕鑰匙斷在里面,于是拔出鑰匙準備重新轉動,但是拔出來之后,我突然晃了神,面前的門鎖好像變成了指紋鎖,又好像變成了某種奇怪變形的方形鎖孔。
我趕緊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陽穴和昏花的眼睛,頭暈的癥狀好了些后才敢睜開眼睛,確認面前的鎖是我家的鎖之后,才緩緩吐了口氣。
想起小時候會暈乎乎地敲錯家門或按錯門鈴,那種尷尬的氛圍會突然縈繞在心頭。
看來我還是太抵觸去看醫生這種事情了,搞得自己神經兮兮的。這種亂七八糟的幻視不過是一瞬間,任何人精神壓力大的時候都有可能出現,當然睡眠不足的人也會有,這種幻視不過是任何大腦都會出現的短暫性失誤。
我在心里反復安慰著自己,因為我的病情應該不會轉性,應該也不會加重,我都成年了,一切難道不都定性了嗎?就像我的近視度數,就像我溫吞的性格,就像我隨手亂放東西的習慣,就像我現在毫無建樹的人生……
我努力眨眨眼,希望自己不要掉入這種抑郁情緒引發的陷阱中去,雖然已經盡力不去想這種容易激起自己淚花的想法,但依然會有些許悲傷的情緒流露在眼角。
進了家門后,我突然覺得如釋重負,感覺摻雜著狗狗身上味道的空氣是那么讓人安心。我蹲在門口狂吸了一會狗,那是獨屬于養狗人的舒爽瞬間。
簡單清潔并換了睡衣后,我在這個春意盎然的午后輕松地緩緩入睡了。
羨慕吧,我可以躺床上5分鐘之內失去意識,然后在接下來的2小時里像死了一樣活著。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聽見了說話的聲音。
“這個角度……畫得……像豬……”
“毫無邏輯……情節老套……”
“千萬不要掛科,好不容易出來……”
“這次的任務……”
突如其來的嘈雜讓我猛然驚醒,我意識到那是白天想到的向往的職業。果然白天的思慮還是過重了,難得讓我做了一回醒來還清楚記得的夢。
我揉揉眼睛,天已經開始黑了,貪睡的后果也逐漸清晰了起來,腦仁開始隱隱作痛。我頂著不清晰的意識照常去翻了抽屜里的止痛片,本應該充斥著雜物的抽屜里,我只摸到了一塊堅硬冰冷的金屬。
我被刺激的觸感嚇得猛抽回了手,意識猛然清醒,趕緊開了燈想確認抽屜里是什么,但是里面只有被我翻亂的藥盒。
自己嚇自己。
我吃片止痛片好讓自己冷靜下來,老媽那邊正好做好了晚飯喊我去吃,正好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安慰自己,應該是錯摸到了抽屜把手。
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我沒有摸錯,那就是某種武器的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