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踉蹌著站穩(wěn),突然指向祭壇東側(cè)槐樹。柳殘秋順勢望去,雷火灼開的地縫里,半截孩童手骨緊攥著村長那枚染血玉佩。
柳殘秋劍尖挑起引雷符,借著小姑娘尚未消散的劫云引動九天玄雷。赤璃的魔核在雷暴中發(fā)出龜裂脆響,六雀的雀翎傘卻在此刻罩下,裹著赤璃化作血霧遁走。
烏云散去,露出了大片白天,晨光下,柳殘秋的劍擲出去時只斬落一片雀羽。
小姑娘安靜地蹲在焦土坑邊,用冰棱戳了戳碳化的蛇形魔傀。柳殘秋拎著染血外袍走過來時,聽見她對著骸骨呢喃:“爹說的滄溟十九劍……不該是這樣的。”
“死人的話少聽。”他將衣袍扔過去,遮住她破境時被雷火灼傷的肩頭,“但今天的雷劈得不錯。”
柳殘秋倚著焦黑的槐樹,指尖捏著那枚染血的玉佩。
“叮——任務(wù)完成,系統(tǒng)經(jīng)驗+20。”
支線沒完成倒也在柳殘秋的意料之內(nèi),所以他們逃跑了柳殘秋也沒想繼續(xù)追了。
“喂。”他突然開口,玉佩在指間轉(zhuǎn)了個寒光凜凜的弧線,“你叫什么?”
小姑娘的冰棱停頓片刻,在焦土上劃出歪扭的“曲”字。
“曲什么?蛐蛐?”柳殘秋故意把玉佩拋高,看它映著晨光閃爍,“這年頭還有叫蟲名的?”
冰棱突然擦著他耳畔釘入樹干。柳殘秋偏頭看去,冰晶包裹的樹皮上多了個完整的“吟汐”,劍氣入木三分。
六百六十六,脾氣挺大。
他屈指彈碎冰棱,卻見少女已經(jīng)背對他蜷成團,下巴擱在膝頭,甚是有小團子那味,“跟著我做什么?”
“當(dāng)靠山。”曲吟汐突然開口,聲音比冰棱還冷。
工具人?柳殘秋有點難以接受,被追著白嫖上了算什么?
“我可不想多個麻煩。”
柳殘秋拒絕的話讓曲吟汐一慌,“那你收我做徒弟,我很聰明的。”
“我不收徒。”柳殘秋想也沒想就又拒絕了。
曲吟汐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衣角,冰棱在地上劃出一道又一道凌亂的痕跡。她低著頭,聲音輕得像風(fēng):“那……我跟著你,行嗎?”
柳殘秋挑了挑眉,故意把劍穗甩得叮當(dāng)響:“跟著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不知道。”曲吟汐抬起頭,冰藍色的瞳孔里映著柳殘秋的身影,“但你很厲害,是我見過的江湖上最厲害的劍修。”
柳殘秋嗤笑一聲,劍尖挑起地上的一片枯葉:“最厲害的劍修?誰告訴你的?”
“我自己看的。”曲吟汐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指尖的冰棱卻微微顫抖,“你每次出劍,都會留下一道雷痕。雖然看不出來是哪個門派的劍法,但…很厲害。”
曲吟汐自然看不出來,這劍法是柳殘秋自創(chuàng)的,至于名字什么的,大概就叫霹靂無敵·帥炸天·萬人之上·超級無敵·乾坤霹靂·牛逼上天·劍法吧!
開玩笑的,柳殘秋壓根沒想過這件事。
柳殘秋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收斂了起來:“小丫頭,觀察得挺仔細嘛。不過,光會看可不夠,你得有本事跟上我。”
曲吟汐抿了抿唇,突然站起身,手中的冰棱猛地刺向自己的掌心,柳殘秋劍穗上的銀鈴微微顫動。鮮血順著冰棱滴落,卻在半空中凝結(jié)成一顆顆冰珠,懸浮在她周圍。
“這是……”柳殘秋的瞳孔微縮,壓根看不出這是個啥。
雖然早些年柳殘秋博覽群書,這出來一路上也偷聽到了不少江湖傳聞,但再怎么說也就是個初出茅廬的小白。
而且這個世界上修真者還有點少,更不要說關(guān)于修真者的書了,所以柳殘秋真沒認出來曲吟汐這招是啥。
但不認識沒關(guān)系,這并不能影響柳殘秋不懂裝懂。
“我能幫你。”曲吟汐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眼神中卻多了一絲堅定,“我不會拖你后腿…還有,我不是小丫頭。”
柳殘秋盯著她看了片刻,這小丫頭眼里現(xiàn)在終于有了點光,靈動了起來。
他突然應(yīng)了:“既然你這么有誠意,那就跟著吧。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中沒什么情緒起伏,“我可不會教你什么劍法,也不會給你當(dāng)靠山。你要是死了,我可不會替你收尸。”
曲吟汐點了點頭,冰棱上的血跡已經(jīng)凝結(jié)成霜。她默默跟在柳殘秋身后,腳步輕得像一片雪花。
……
“是嗎?我也挺懷念三年前的,沒在當(dāng)時就把你們追著殺了!”柳殘秋說罷便提著劍沖上去了。
赤璃拿他的暗金長戟扛下這劍,猩紅的眸子里是怒意和冷意,“既然你無心入我麾下,那今日你便別想離開這里了!”
另一邊,京城某醫(yī)館內(nèi)。
姜虞坐在凳子上,桌子上擺著一根斷了的箭,她身后的床上躺著受了傷的路解軒。
她的手里拿著一張符紙,這是她從箭上拿下來的。
姜虞回想起剛剛的一切,魔族攻擊了她和路解軒…
姜虞的軟劍擊殺了最后一只魔族時,回頭瞥見路解軒正扶著墻喘息,月白長衫濺滿泥點,倒真像個被嚇壞的文弱公子。
“陸郎可有受傷?“她收劍入腰,語氣里帶著幾分關(guān)切。
路解軒站在姜虞面前,勉強扯出一抹笑,剛要開口,破空聲乍起,路解軒就這樣倒在了她面前。姜虞連忙扶住路解軒,路解軒蒼白的唇瓣擦過她耳垂:“虞兒......“話音未落,便昏了過去。
路解軒的血不斷從傷口涌出,姜虞一時間有點呆愣,隨后想到自己需要先給路解軒簡單止個血,再帶他去找大夫。
姜虞趕緊在自己的袖口里找止血藥,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牽機引”不見了。這讓她有點猶豫,她懷疑是路解軒偷了自己的毒藥。
但…這終究是懷疑。
“叮——系統(tǒng)任務(wù):找到路解軒的秘密。任務(wù)獎勵:系統(tǒng)經(jīng)驗+20。”系統(tǒng)任務(wù)又很適宜地發(fā)布了出來。
不過不管有沒有這任務(wù),姜虞倒也會救路解軒的,得問清楚不是。
姜虞把箭從路解軒身上取出,簡單給路解軒止了血,但她神色晦暗,因為她發(fā)現(xiàn)了箭上綁有一張符紙,潛意識里覺得是柳殘秋的,便藏了起來。
現(xiàn)在看來,確實是燦燦的筆跡和寫符手法。那那箭定是燦燦故意射的。
魔族為什么莫名其妙出現(xiàn)攻擊她們?燦燦為什么要射路解軒?箭上的真言符又是什么意思呢?燦燦定然知道些什么,自己得去找他問問。
姜虞回頭看了眼路解軒,貞大夫之前說他傷的有點重,大概要幾天才能醒。
但她不放心,所以她現(xiàn)在背起路解軒準(zhǔn)備轉(zhuǎn)移陣地。
姜虞剛將路解軒背起,醫(yī)館的竹簾便被一只枯瘦的手掀開。貞大夫端著藥碗站在門口,渾濁的眼珠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落在姜虞袖口隱約露出的符紙一角。
“小虞啊,”貞大夫慢悠悠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磨砂紙,“你這是要帶這位公子去哪?”
姜虞腳步一頓,將路解軒往上托了托:“貞大夫,陸郎傷得不輕,我想帶他去......”
“去柳小子那兒?”貞大夫打斷她的話,藥碗里的熱氣氤氳了他半邊臉,“別怪老頭子我多嘴。你們來我這前我其實就醒了,我最近睡眠很淺,聽到了附近有打斗聲,透過窗戶看去,似乎是柳府那個方向還有火光。這柳府…你還是不去為好。”
姜虞聞言臉色一黑,她前面的時候就依稀聽到了打斗聲,但路解軒一直在和她聊天,她就忘了這事了。醫(yī)館離柳府是有點近的,現(xiàn)在聽貞大夫一說,不出意外的話柳府出意外了。
路解軒果然還是有問題。
貞大夫走進來,將藥碗放在桌上,一抬頭,姜虞和路解軒就不見了,嘆了嘆氣,“這丫頭…”
他本來還想讓她帶點藥走的,現(xiàn)在看來他只能明早送去柳府了。
姜虞見機就溜了,她其實根本沒想把路解軒帶去柳府,而是打算帶去她家后院自己偷偷挖的地下室里。
姜虞動作很迅速,把路解軒放地下室就趕緊趕去柳府了。
雖然她相信柳殘秋,但她心里總有點不安。
“姜姑娘?”柳府的大門打開了,是曲吟汐開的門,“殘秋不在。”
姜虞搭在門框上的指尖驟然收緊,指節(jié)泛起青白。檐角宮燈將最后一絲暖光投在她微顫的睫毛上,映得那雙永遠含笑的杏眸泛起粼粼水色。
門內(nèi)青石磚裂作蛛網(wǎng),斷成兩截的九曲回廊下還淌著未干的血跡。庭院中的花草被踐踏得七零八落,石階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的目光掃過,發(fā)現(xiàn)幾處墻壁上還留有刀劍劈砍的痕跡,顯然這里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
“曲姑娘。“她溫聲開口時,廣袖拂過腰間軟劍的云紋,“燦燦可曾受傷?“尾音在夜風(fēng)里輕輕一抖,像被揉碎的桂花落進寒潭。
曲吟汐搭在門環(huán)上的手背泛著青筋,銀線繡的竹葉紋袖口沾著幾點暗紅,“殘秋無事,只是有些瑣事需要處理,暫時不在府中,姜姑娘不如明日再來。”
姜虞聽出她話中的逐客之意,心中雖有疑惑,但也不好再多問。她溫和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若燦燦回來,還請曲姑娘轉(zhuǎn)告他,我有事相詢。”
曲吟汐微微頷首,算是應(yīng)下。姜虞轉(zhuǎn)身離開,走出幾步后,又回頭看了一眼柳府的大門。門縫中透出的景象依舊讓她心中不安,但直覺告訴她,路解軒可能和柳府這件事有關(guān)。
至于真言符,正好給她做任務(wù)。而且她猜測,燦燦應(yīng)該知道毒藥的事,所以由此來暗示她。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疑慮,快步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若是讓她知道路解軒敢對燦燦算計什么,她必定干死他!
……
姜虞蹲在地下室角落翻找藥瓶時,手腕上的銀鈴鐺叮咚作響。她歪頭看了眼昏睡的路解軒,突然伸手捏住他蒼白的臉頰左右晃了晃:“陸郎啊陸郎,你要是敢偷我的牽機引...”指尖輕輕劃過他脖頸跳動的血管,“我就把你泡進藥池當(dāng)花肥哦。”
姜虞用銀匙攪著摻了真言符的藥湯,哼著《牡丹亭》的調(diào)子往青瓷碗里舀。月光從透氣孔斜斜漏進來,照得她發(fā)間珠釵泛起幽藍的光。她忽然用手指戳了戳路解軒腹部傷口,見對方睫毛微顫,立刻換上泫然欲泣的表情:“都怪我動作太慢,害陸郎受苦了。”
“虞...兒?”路解軒啞著嗓子睜眼時,正對上姜虞泛紅的眼眶。他掙扎著要起身,卻被少女一把按住腹部,傷口滲出的血瞬間染紅她繡著桃花的袖口。
“別動呀。”姜虞用沾血的指尖撩開他汗?jié)竦念~發(fā),笑容甜得像摻了蜜,“先喝點藥,潤潤喉嚨。”
姜虞托腮看著咕嘟咕嘟喝藥的路解軒,指尖在桌面上敲出《哭七關(guān)》的調(diào)子。當(dāng)路解軒喉結(jié)第三次滾動時,她突然用銀勺敲了敲碗沿,“陸郎可知,我上回新制的‘牽機引’去哪里了嗎?我都找不著了!急死我了!”
“我拿給甄塑了。”路解軒驚恐地捂住嘴,真言符的金光正在他舌尖流轉(zhuǎn)。
姜虞忽然用染著蔻丹的指甲劃過他脖頸,眼神中帶著一絲陰冷,“你拿我的毒藥去害柳殘秋了?”
“我找甄塑合作了,他下的毒。”
姜虞指尖突然捏碎瓷勺,鋒利的碎片抵在路解軒脖頸跳動的血管上。她眉眼彎彎笑得溫柔,聲音卻浸著臘月冰棱:“陸郎拿我的毒去喂柳殘秋時,可曾想過...”芍藥香的袖口拂過他慘白的唇,“我知道后你的下場會如何呢?”
“知…知道。但是柳殘秋不死,你就永遠念著他!”路解軒不受控制地吐露真話,令姜虞覺得惡心。
姜虞捏著路解軒的下巴,微微用力,“陸郎啊陸郎,現(xiàn)在這般深情是為何?明明你昏迷喊著的可都是香玉啊…”
路解軒在真言符金光中劇烈顫抖,喉間不斷溢出字句:“香玉三年前就病死了...她眼角沒有胭脂痣...可我每次見你簪海棠...”
“就像看見她活過來?”姜虞突然用染血的指尖點在他眉心,那里還沾著方才濺出的藥汁,“你還真是讓我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