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貴人瑟縮在籠角，金色的蛇瞳滿是恐懼。柳殘秋感應著她體內的禁制——那是他當年親手種下的。若這蛇妖有害人之心，禁制早該發作。然而此刻，禁制平靜如初。
“你沒害過人。”柳殘秋淡淡道，隨手打開籠門，丟進去一瓶丹藥，“走吧。”
梅貴人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隨即化作一道白光倉皇逃竄，轉眼消失在夜色中。
籠中其他的小妖都已被陣法吸食了最后的精氣，也就梅貴人還有得活罷了。
姜虞走到昏迷的皇上身旁，踢了踢：“這個怎么處理？”
柳殘秋收劍入鞘，往莫懷遠身上扔了張符，瞬間莫懷遠的尸體便變成了皇上的尸體。
障眼法。
“他身上的龍氣基本都被莫懷遠的陣法消耗殆盡了，如果這個世界有天道，就算我們殺了他也問題不大。”他望向漸亮的天色，“但是我們該走了。”
遠處，皇宮的警鐘已經響起。
夜風呼嘯，柳殘秋和姜虞帶著昏迷的皇上御風而行。姜虞忽然開口：“我母親怎么樣了？”
“放心，是假死。”柳殘秋目視前方，“我早把她轉移到...我的另一處宅子了。”
姜虞挑眉：“還有宅子？買的哪兒的？”
“有點遠，等這事結束帶你去。“柳殘秋嘴角微揚，“順便看望你父母。”
姜虞點頭：“好。”
二人降落在一處隱蔽的山洞前。洞口焦黑，巖石碎裂，顯然曾有人在此渡劫失敗。柳殘秋掃視一圈：“應該是梅貴人之前渡劫的地方。”
他們將皇上安置在洞內一角，見其仍未蘇醒，便坐在一旁休息。
“你不是說要告訴我梅貴人的事嗎？”姜虞抱膝而坐。
柳殘秋隨手折了根草莖把玩：“那時候吟汐剛報完仇，我們去了下一個城鎮。但她整日像丟了魂，天天跑去捉妖，卻總是空手而歸。”
他指尖輕彈，草莖化作灰燼：“我就在她身上藏了張符，以防萬一。畢竟我不能整天跟著她。”
“后來有一天，符紙異動。”柳殘秋眼神微沉，“我趕到時，她在一個蛇窩里，被打得很狼狽。我解決了那條大蛇，正要斬殺兩只小蛇時，她攔住了我。”
姜虞饒有興趣地聽著。
“她說什么稚子無辜，”柳殘秋嗤笑一聲，“我說她這無用的善良，也沒見救得了她宗門。”
月光透過洞口，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她說...”柳殘秋頓了頓，“她的善良不是宗門覆滅的原因，她的善良沒錯。”
姜虞輕笑：“然后呢？”
“我一劍殺了她身后那條小蛇。”柳殘秋語氣平靜，“告訴她阻止不了我。當我要殺另一條——就是梅貴人時，吟汐撲過來讓我打偏了。”
他指尖凝聚一縷劍氣，在地上劃出一道痕跡：“其實那一刻我猶豫了。所以后來追上梅貴人時，只下了道禁制。”
姜虞挑眉：“難怪人家說你冷血無情，殺妖如切菜，換我也怕。”
柳殘秋屈指彈滅她掌心靈火，黑暗中聲音格外清晰：“她若真恨不得殺了我，早該玉石俱焚。”指尖亮起一點星芒，映出巖壁上密密麻麻的禁制符文，“這十年禁制毫無波動，說明她連害人的念頭都沒動過。”
洞內一時寂靜，只有皇上微弱的呼吸聲。遠處傳來夜梟的啼叫，襯得夜色更深。
“那禁制...”姜虞忽然問，“是不是會讓她生不如死？”
柳殘秋看向洞外的月光：“只要她不動惡念。”
姜虞若有所思地點頭，沒再追問。二人沉默地坐著，各自想著心事。
洞內一時安靜下來。遠處傳來夜梟的啼叫，更顯得這深山幽寂。
柳殘秋盯著昏迷不醒的皇上看了半晌，忽然轉頭問姜虞：“你想怎么處置他？”
姜虞抱著手臂，冷哼一聲：“還沒想好。你有什么好建議？”
柳殘秋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你算是問對人了。”
他蹲下身，指尖泛起淡淡青光，在皇上臉上輕輕一抹。只見皇上的面容漸漸扭曲變化，轉眼間變成了一張平平無奇的普通面孔。
“你這是...”姜虞挑眉。
“障眼法。”柳殘秋得意地說，“保證連他親娘都認不出來。”
說著，他伸手就要去解皇上的龍袍。姜虞連忙別過臉：“等等！這...不太好吧？”
柳殘秋已經利落地扒下了那件象征皇權的龍袍，隨手丟在一旁：“管他的呢。讓他一個人醒來時，既認不出自己，又衣不蔽體，那才叫有趣。”
姜虞忍不住笑出聲：“你這也太損了...”
“誰讓他打你靈根的主意。”柳殘秋拍拍手站起身，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杰作，“走吧，讓他好好體驗一下'無助'是什么感覺。”
二人相視一笑，轉身離開山洞。臨走前，姜虞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昔日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此刻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山洞里，臉上還帶著柳殘秋惡作劇般畫上去的幾道滑稽胡須。
“你說...“姜虞御風而起，忍不住問道，“他醒來后會是什么表情？”
柳殘秋大笑：“那一定比梅貴人的蛇臉還精彩！”
夜風中，兩人的笑聲漸行漸遠。而在他們身后，山洞里那位“普通人”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即將迎來人生中最困惑的一個清晨。
……
月光如水，灑在秋莊的花園里。柳殘秋懶洋洋地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任由銀輝灑滿全身。
曲吟汐踏著月色走來，聲音平靜：“皇上駕崩了。”
柳殘秋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嘴角微微上揚。
“太子本應繼承儲君之位，結果半路殺出個三皇子。”曲吟汐繼續道，“三皇子帶著太醫、禁軍統領，還有'重傷'的姜姑娘闖進大殿，當面對質太子。”
她頓了頓，看向柳殘秋：“你干的？”
柳殘秋依舊閉著眼，手指輕輕敲著扶手：“我只是前些日子算到了一些事，提前給三皇子寫了封書信罷了。”
曲吟汐輕哼一聲，繼續道：“太子被指控勾結妖孽莫懷遠殺害皇上，污蔑忠臣。”
“太子雖不可能真和莫懷遠合作，”柳殘秋慢悠悠地說，“但莫懷遠在暗中推波助瀾的證據還是好找的。只要小魚咬死莫懷遠是妖，是他殺了皇上就夠了。”
夜風拂過，帶來陣陣花香。曲吟汐的聲音在月色中格外清晰：“姜丞相在統領面前以死明志，隨愛妻而去。”
柳殘秋終于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紙人分身演了場好戲。一來打破了越獄的謠言，加重統領的道德感，讓他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伸了個懶腰，“二來死無對證，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只要三皇子登基，姜家洗清冤屈易如反掌。”
曲吟汐深深地看了柳殘秋一眼，月光下，她的眼神復雜難明。她心想：這個看似懶散的男人，竟在不知不覺間布下如此精妙的局。從皇上“意外駕崩”，到太子失勢，再到姜家平反...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柳殘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輕笑一聲：“怎么，覺得我太狠？”
曲吟汐搖頭，語氣依舊清冷：“只是覺得，你比我想象中更了解人心。”
柳殘秋重新閉上眼，懶洋洋道：“人心？不過是一場戲罷了。演得好，就是贏家。”
夜風拂過，帶著淡淡的花香。曲吟汐望著天邊的明月，忽然問道：“姜姑娘知道你的計劃嗎？”
柳殘秋唇角微揚：“自然知道，計劃不告訴她，我怕她搞砸。”
曲吟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竟會主動告知計劃？”
柳殘秋睜開眼，眸中映著月色：“需要配合的計劃自然要告訴，”他語氣平淡，卻透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一直把人家蒙在鼓里的話，反而起反作用。”
曲吟汐若有所思：“難怪你們配合得天衣無縫。”
“還行吧，”柳殘秋指尖輕叩石椅扶手，“不過也不是配合，是默契。”他頓了頓，唇角微揚，“就像她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一樣。”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輕盈的腳步聲。姜虞披著月色而來，手中拎著兩壇酒：“我就知道你們在這兒。”她將一壇酒拋給柳殘秋，“剛挖出來的青梅釀，配你那些算計正好。”
柳殘秋穩穩接住，拍開泥封：“三壇。”
姜虞挑眉：“兩壇半，剩半壇給曲姑娘。”
曲吟汐看著二人你來我往，忽然明白柳殘秋口中的“默契”是何意。無需言語，一個眼神便能心領神會；不必解釋，一舉一動皆了然于胸。
柳殘秋仰頭飲了一口酒，眸光微閃：“三皇子那邊？”
“妥了。”姜虞在他身旁坐下，“太子已被軟禁，明日早朝便會宣布廢立之事。”
曲吟汐接過姜虞遞來的酒盞，輕聲道：“你們倒是算無遺策。”
“包的包的。”柳殘秋看向姜虞，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不愧是我們。”
柳殘秋說著還舉起手來，等待著姜虞的擊掌。
姜虞輕笑，配合地和柳殘秋擊掌。
夜風漸涼，明月西沉。三人對飲無言，卻勝過千言萬語。這份經年累月淬煉出的信任與默契，早已融入骨血，成為最鋒利的劍，最堅實的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