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洞在山澗陡峭的石壁中,十一輕功不錯。她從石洞中找出一本秘籍,來不及翻閱,同玉牌一起塞進懷中。最后望向大火焚燒的山谷,家,從此不復(fù)存在。
今天的月光不尋常的亮,照在山林里,依稀能看見路。十一靠在樹旁,拿出藥粉撒在傷口上,白狐嗅嗅十一的手掌,嗚咽著蹭著十一的腿。
“小白,帶我下山。”
十一不敢耽擱,山中復(fù)雜,這些歹人非同尋常,也許就在身后。一路跟著白狐,在山中竄了兩天,第三日清晨才來到江岸。
口渴難耐,顧不得江水苦澀,只想大口飲進肚。
十一蹲下摸摸白狐,“回去吧,小心。”白狐遲遲未走,幸得江邊停有漁人的船只。
她奮力地向江中劃去,白狐看著她上船后轉(zhuǎn)身消失在山林間。十一將漁民留在船上的衣服,濕冷腥臭的衣物接觸到皮膚,十一打了個冷顫。藥王谷越來越遠了,她將玉佩拿出,上面刻著“漁”。
漁是那人的名字嗎?
有了這身裝扮,在城中無人多看她一眼,她弓著身子敲響玄府的門,門童見她這般模樣愣住,猜想一定是出事了。手上連忙追趕著她,“我們這不要魚,走走走。”
推搡之間小聲說,“十一先生,巷子后門進。”
十一繞了一圈,見沒有異常,繞進巷子,從后門進入玄府,玄夫人連忙上前扶住無力倒地的十一。
“出什么事了?”
“師父死了,師兄師姐也死了......”十一跪倒,眼淚一顆一顆滾落在地,玄夫人握住她的肩膀,“息云于小女有救命之恩,只要我還在,一定會護你周全,你就待在玄府。”
十一連哭都不敢出聲,只是使勁憋在心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報仇。
一定要手刃兇手。
她住進了玄青的院子,冬日就要來臨,玄青的生命在一點點地流逝。息云留下的秘籍沒有封面,里面赫然寫著易容術(shù)、還魂術(shù)......
“長生術(shù)......”
這世間真有此邪術(shù)?十一認定這就是邪術(shù),如若沒有這長生之術(shù),藥王谷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門外有人,十一藏起書,“誰?”
“我,玄青。”
十一打開門,玄青走到花叢旁詢問,“這是什么花?”
“朱頂,可做藥也可做毒。”
玄青湊近花朵,努力地想聞出花蕾的香味,卻無奈笑笑。十一將這些都看在眼里,玄府收留了她,玄夫人愛這個女兒,十一能夠?qū)⑺拿娱L到新年過后。可她不知早分離和晚分離,哪個更為痛苦。
夜間十一坐在桌前翻看著這長生術(shù),當(dāng)真是邪術(shù),藥引為鮫人淚和子時雙月誕生的女嬰血。
“十一,你看,師兄給你買什么了?糖葫蘆!”
“小十一,你又睡在我曬藥的竹板上。”
“快來幫夢朝師兄看看,到底是哪味藥放錯了!”
“十一,好好活著!”
“師父!”十一從夢中驚醒,見玄青站在一旁,慌忙將書收起,“你怎么來了?”
“我聽你在大喊。”玄青擦掉十一眼角的淚,她的手冰涼,但狀態(tài)好上了很多,想是藥起了效果。
“我想在這搭個秋千。”玄青走出房門指指花叢。
十一點點頭,“明日叫人來搭。”
玄青的房間滿是藥草味,十一時常覺得還未離開藥王谷,恍惚回神,一切早都變了。
卯時近末,十一準備叫醒玄青,可以搭秋千了。不料前腳踏進門,看到玄青躺在床邊,眼神渙散。
連忙奔上前,兩人一起摔倒在地。搭上玄青冰涼的手腕,大限將至,神仙難救,十一不甘心,為何會如此?
“我沒有喝藥,人活一世,好難好慢,我活夠了......”玄青眼里沒有對死亡的恐懼,“用玄青的名字活下去吧,代替我,去做好多好多事......”
“你不能死,我可以學(xué)長生術(shù),你再等等我,我一定能學(xué)會。”十一哀求,醫(yī)者救不了想救之人,是十一學(xué)會的第一課。
“十一,再會。”
玄夫人趕來時,唯一的女兒已沒了氣息。玄青留下的遺書重重地砸在十一的心里,那晚她看過藥王谷的秘籍——易容術(shù)。她要十一名正言順的,不用偷偷摸摸地活在這個世界上,以此報答這18年的救命之恩。
“十一先生,玄家欠藥王谷的恩情,一輩子都還不完,若你愿意,就按小女說的,用她的身份活下去吧。”
她必須報藥王谷的仇,一日不手刃仇人,便夜不能寐。
七七四十九天后,已近深冬。邊城早已下起了大雪,今年有些特殊,是旱冬,雪剛落地便成了水。
當(dāng)玄夫人看著眼前活生生的女兒,笑著笑著便泣不成聲。
從此以后世間再無藥王谷弟子十一,只有玄府千金玄青。
玄青將手中玉佩遞給玄夫人,“您可見過此玉佩?”
“漁,漁,沒印象。十一先生,這人可與藥王谷有關(guān)?”玄夫人還不知道如何稱呼她,雖頂著與女兒一樣的臉。
“阿娘,以后別再稱呼我為十一,若被有心之人聽見,會連累玄家,從此以后我就是玄青,您的女兒。”
“好,好,好。”玄夫人連答幾聲,拍拍她的手。這對玄夫人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失而復(fù)得。
玄家對外稱玄青小姐是出生前遇高人算命,高人曾說18歲前若出宅院,恐有性命之憂,如今命劫已過,自是相安無事。玄家就這么一個女兒,自是寶貝得不行,誰人會去懷疑這個真實性。
現(xiàn)如今的藥王谷在民間不過一個傳說,即便是滅門,又有何人在意。
玄青停在街邊看得出神,難怪葉尋風(fēng)當(dāng)日會將她與夢瀾師兄錯認為是江湖騙子。
那打著藥王谷名號的江湖騙子正一本正經(jīng)地給城中百姓看病,玄青走到騙子面前伸出手腕,“勞駕先生為我診一診。”
騙子見玄青衣著不凡,定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或是美妾,“這位小姐哪里不舒服?”
“夜里總咳醒,有時還咯血,我還有救嗎?”玄青說得自己身患重癥,命不久矣的模樣。
騙子大驚失色,夸張地說:“你這是肺癆啊,不過不用擔(dān)心,我藥王谷獨門秘藥,吃上兩副保你藥到病除!”
這死騙子竟侮辱師門,玄青拍案站起,“大家別信他們,我本就無病,哪里有什么肺癆,他們是打著藥王谷名號的騙子!”
百姓們立馬議論紛紛,他們不過只是想活命。
騙子惱怒斥責(zé)玄青:“你愛看不看,不看就滾,什么人吶這是?”
“我是玄家小姐玄青,大家相信我!”
騙子推搡玄青,楚嬰拉住玄青的手臂將其護在身后,用槍直抵騙子的脖頸。
“再不滾,小心本鏢主不客氣!”
玄青看著面前因無藥可救的平頭百姓,她本可以立馬坐下為他們號脈開藥。可是她不能,一旦暴露,不僅她性命不保,玄家也會被連累。
“玄姑娘?”楚嬰看著愣在原地的玄青,這姑娘怎么年紀輕輕的,眼中總似蒙著一層薄霧。
“抓住他們!”葉尋風(fēng)帶兵出現(xiàn),將江湖騙子抓住。聚集在這里的大部分人只是付不起醫(yī)館高昂的藥錢。可據(jù)她所知葉家的醫(yī)官已經(jīng)將利潤壓得很低了,可付不起的人還是付不起。
玄青收回目光,看向楚嬰,又見面了。
“多謝楚鏢主。”
“你認識我?”
“楚門鏢局聲名在外,怎會不知?”
楚嬰收回長槍,“不過我倒是第一次見你。”
葉尋風(fēng)將玄青掉在地下的香囊撿起,“你是玄家大小姐?”
玄青接過香囊點點頭,她有些不自然,轉(zhuǎn)念想起現(xiàn)在的她就是玄青,除了玄夫人,沒人能認出她。
“大家去葉家醫(yī)館取藥,與這里的藥錢一樣!”面對邊城百姓葉尋風(fēng)最終還是不忍,能救一時是一時。
大家跪下叩謝葉尋風(fēng),玄青心中松了一口氣,她看向葉尋風(fēng)的腿,看來已經(jīng)痊愈。
“玄姑娘俠義之舉讓在下欽佩!”葉尋風(fēng)拱手道。
楚嬰將長槍一撇,“葉尋風(fēng),既欽佩,便用實際行動來表達!”槍指不遠處的邊城最好的酒樓,葉尋風(fēng)低頭輕笑,“今日有要事在身,改日定當(dāng)請二位姑娘吃茶。”
賣糖葫蘆的商販從面前經(jīng)過,玄青驚喜地看向一旁,差點脫口而出:夢瀾師兄。卻察覺是葉尋風(fēng)的臉,笑容剎那間凝結(jié)。葉尋風(fēng)會對了意,走上前要了兩串遞給玄青和楚嬰。
糖葫蘆放在手上,夢瀾師兄似乎就在眼前,笑著叫她小十一。眼淚頃刻滿面,鼻涕也隨之流下,楚嬰見狀有些不知所措,用自己的衣袖擦掉玄青的眼淚,又牽起玄青自己的衣袖擦鼻涕。
“不是吧,就一串糖葫蘆,這么感動呢?這些年在玄家過的什么日子啊?”
楚嬰焦急的表情慌亂的動作讓玄青破涕而笑,“只是有些感慨,太想吃糖葫蘆了。”
“害,我知道,因為你常年未出家宅,心中煩悶。以后我們就是朋友,鏢局隨時歡迎你。”楚嬰灑脫肆意就像甘霖,灑在即將枯萎的玄青身上。
楚嬰手指按中玄青的眉心,令她呆在原處,手中的糖葫蘆懸在空中,腦中疑惑這是在做什么。耳邊卻響起葉尋風(fēng)的聲音,“別總皺著眉頭,就像心中有天大的事放不下。再大的事終有一日也能放下。”
“正是,我們要快樂地面對所有的難題,深仇大恨,也要笑著!”
玄青松了氣,心中說:滅門之仇怎能放下。
但眉頭也不再緊鎖,慢慢松開,楚嬰放下手指。葉尋風(fēng)能說出這番話實屬不易,以往葉尋風(fēng)可不會像今日這般好心情,他總行色匆匆,在沂王殿下手中做事,要忙碌得多。
葉家二小姐也就是葉尋風(fēng)的胞妹,剛出生便遭了不知哪個仇家的毒手,這幫賊人真不是人,連尚在襁褓的孩子都不放過。
他都能笑對人生,楚嬰覺得自己這點兒身世的爛芝麻事兒有什么好操心的,在鏢局跟舅舅一起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