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HEB省XT市內丘縣處冀南平原，文化歷史悠久。那里空氣清新，藍天白云，小河清澈的流水，凸凹不平的簡易公路，偶爾有大雁從天空掠過。冀南平原的沙土地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民，他們勤勞，善良，樸實。我出生的那個村莊叫朱寨村，之所以稱為朱寨，當時因為姓朱的人最多，后來因為親戚關系，移來了一些其他姓的村民。
那個村莊之所以偏僻，是因為遠離縣城，遠離鄉鎮中心。處于大孟村鄉和官莊鎮的交界，朱寨村的東邊村莊歸官莊鎮管轄，西邊村莊歸大孟村鄉管轄。官莊鎮的北邊就是A縣，大孟村鄉的西邊就是B縣。所以那個村莊屬于山高皇帝的地帶，因為四面不臨公路被外村的人稱為“塞寨”。
姓朱的大都住在村子的西頭，姓王的在北頭，姓張的在南頭，其他姓李、紀、等在東頭。我的太爺爺家里在解放前是地主，解放后因為太爺爺一家為人處事和善就化為了中農。聽父親講：“爺爺作為家里的老大，因當時時局所需踏上求學之路。后來，爺爺成了XT市第一師范學校的首屆畢業生，畢業后便留在邢臺任教。憑借出色的能力，多年后被提拔為XT市南關區教育局的副局長，可惜在1982年，爺爺就與世長辭了，那時我還未出生?！?/p>
還有一個理由讓我遺憾沒有見過爺爺，就是爺爺不但重視教育，而且爺爺對女兒的重視超過兒子。我二爺也讀了幾年書，在農村做民辦教師，后來因為孩子多地里活干不完，就辭職了。我的三爺和我大伯年齡相仿，沒有讀過書。聽奶奶說：“我的父親早年也是在農村讀書，后天因為文化大革命，在學校不讓學生學習，讓做體力勞動。所以，父親初二沒有讀完，爺爺就不讓他讀了。后來，爺爺因為糖尿病去世，在走之前爺爺讓父親做了民辦教師。”
爺爺去世后，奶奶和小叔還有兩個姑姑就留在了邢臺生活。他們也不經?；貋?，直到上五年級我才知道自己還有奶奶。我的大伯原來也在跟著爺爺在邢臺生活，聽說：“是家里人讓他回農村是為了分一份地。以后就參加勞動了，成為了農民?！?/p>
父親深受爺爺的影響，對教育極為重視，尤其是對我這個家中唯一的女兒。小時候，父親常常叮囑我一個人上好大門，乖乖在家里玩耍。于是，我便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成長，外面的世界于我而言，就像被一堵無形的墻隔開，仿佛一切都與我無關。
我還記得村里小學剛建成的時候，位于村子的東南邊。只有幾間土房子作為教室，沒有校園和大門。師資力量十分薄弱，只有父親和王校長兩位老師。父親負責講數學課，王校長負責講語文課。學校當時只有一年級和二年級。后來，學校擴建了，有了三四五年，陸陸續續來了幾個年輕漂亮的女教師，還有兩位姓張的老師。
父親中等身材，平頭，濃眉大眼睛，高鼻梁，皮膚微黑。他人正直善良，所以深受學生和村民的喜愛。很小的時候，母親因為下地干活沒辦法帶我，父親就帶我去學校。他上課時，就無奈地把我放在教室外邊，那時候我就在外邊哭，直到下課了父親才把抱起來默默地離開。再大一點我會走路了，我去學校，父親的女學生就帶著我玩。還給我她們那時小女生的“寶貝”小梳子、頭繩等玩，不過回家的時候我都會還給她們。王校長五十多歲，和藹可親，認真負責，有多年教學經驗。學生和村民也非常喜歡，他總是面帶笑容，和藹可親。幾位女老師都年輕漂亮，她們有的是上邊領導的兒媳婦，有的是高中畢業。
因為學校老師不夠，所以父親經常因為給學生上課，無法參加勞動。家里的農活就留給了母親，從我懂事起，就跟著母親下地干活。哥哥和弟弟基本不參加這種勞動，不知道是懂事晚還是懶。所以，父親對我格外疼愛，母親則不一樣，不管我干多少活，她有好吃想起的永遠都是哥哥和弟弟。這時候，我就覺得特別委屈，心想：明明是我幫你干活，好吃卻給他們，太偏心了。可是每次看到母親在農忙時，那滿頭大汗、筋疲力盡的樣子，太可憐了。所以，我還是心甘情愿地幫她干活。
一個天氣陰沉的早上，父親早早起來去集市上買菜了。我和哥哥弟弟剛起床不久，在家里不大的院子里玩耍，周圍彌散著讓人窒息的空氣。突然，母親像發瘋了一樣，命令哥哥和弟弟把我趕出院子，然后把大門上上。我當時猶如晴天霹靂，頓時愣住了。哥哥和弟弟很聽話，就像趕走一只小雞一樣把我趕出去了，我無助地坐在門口哭。當時我不理解母親為什么會這樣，我沒有做錯事。我唯一希望就寄托在父親身上，希望他能帶我回家，給我主持公道。
我哭了好大一會，父親終于趕集回來了。看到我在哭，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看著我笑了笑。然后，就什么也沒說帶我回家了。
以后我們一家總是兵分兩路，我跟著父親去外地學習，哥哥和弟弟跟著媽媽去姥姥家。跟著父親學習也沒什么，大人在學習，感受一下學習氛圍，我們小孩子在教室后邊有樓梯玩?；蛘吣莻€漂亮的女教師會從兜里掏出一個糖果給我。去姥姥家就不一樣了，姥爺是國家干部家里不缺好吃的，哥哥弟弟去了從來都是優待，想想那個時候自己“真傻”。
我知道母親出生于50年代，那時家里的情況很艱難。大舅和兩個姨都在讀書，二舅剛出生嗷嗷待哺，姥爺身為縣重點高中的書記，整日忙于工作。家里實在缺人手掙工分，所以母親僅僅讀到小學二年級，就不得不輟學回家，投身到繁重的勞動中。外公家里重男輕女思想非常嚴重，特別排斥外姓人。所以對于我這個外孫女，這也我一路曲折的原因之一。
我最早關于姥爺的記憶，要追溯到一歲多的時候。我自小記憶力就出奇得好，這或許也是我日后在學習上能取得好成績的重要原因之一吧。記得那是一個陰沉的春天，家中生計艱難，幾乎揭不開鍋了，母親便又帶著我去了姥爺家。母親都是帶著我，因為我小的時候大眼睛雙眼皮，皮膚白嫩，活潑開朗，天真可愛，屬于人見人愛的類型。母親一去姥姥就明白什么意思，就告訴母親姥爺這個月發99元的工資及家里的開銷，我的數字概念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我從堂屋跑到廚房，姥姥給我找點吃的?？匆娎褷敯言鹤哟驋吒蓛簦谠鹤永锸帜靡粋€紅色文件閱讀。這時他也不忘看一眼蹦蹦跳跳的我，他用充滿淚水而又無奈眼光看著我。那樣的目光在我讀書生涯出現過兩次，我慢慢理解了他們的無奈和內心矛盾掙扎。
姥爺當然疼愛我，也想讓我吃飽穿好，可是那個時代他是黨官員，清正廉潔是最基本的原則。姥爺的工資在那個年代也不低，可是大舅家的孩子多，他發了工資得先滿足大舅家的生計。而且大舅媽早就對姥爺接濟我們家有了意見，大舅媽這個人很圓滑。每當聽說母親去姥爺了，她總是去姥爺家不走。姥爺想給錢也不好意思，因為她已經有意見了。而且大舅媽是姥爺當時認定得兒媳婦。當時姥爺在鄉衛生院當院長，大舅媽那時還未出嫁在那里當護士。當時姥爺看上她大方得體，而且還符合古代女孩的三從四德。就讓醫院的其他領導給大舅做媒。自從那以后姥爺好多事都會順從她的意見，而且姥爺家從上幾代就重男輕女的思想很嚴重，母親出嫁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所以這次母親帶我去姥爺家得結果可想而知。
按當時村里小學規定滿七歲才能入小學，我六歲父親就讓我入學了，所以我的班級同學普遍都比我大一到三歲。那是89年夏天，開學第一天，我早早起床，穿上新買的短袖，勞動布褲子。洗了臉，媽媽也破例幫我梳頭。吃早飯，因為當時父親的工資只有幾十元，因為計劃生育，弟弟是超生，一家五口人只有兩個人有地。我的早飯只有紅薯是管夠的，饅頭是吃過紅薯才能吃的。吃過早飯后，拿著新書包，高高興興地牽著父親的手去學校，一路上碰到了很多家長送孩子上學。那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知了一直在唱歌，仿佛在告訴我們這些準一年級的學生說：“開學了，開學了。”火辣辣的陽光照在臉上讓人感覺熱辣滾燙，還好微風吹過，這種感覺像夏天早上的露珠，一會就消失了。
到了學校，校園里有不少人，我在父親的帶領下進了辦公室。好多老師都認識我，慈祥的看著我微笑。差不多一年級的新生到齊了，李老師把一年級的教室門打開。她是語文老師兼班主任，一位漂亮的女老師，她身材苗條，只有五年級的學歷，但是她是文教辦領導的兒媳婦。我們的數學老師是王校長，我們這些新生進教室，班主任李老師進行了一段開場白。
“今天是我們一年級新生報道，歡迎你們入學，也為學校注入了新的血脈。希望你們以后好好學習，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然后是我們自我介紹，都是一個村的，住的近都比較熟悉。我就第一個自我介紹，“我叫xx，家住西頭，我爸爸是朱老師?！毕逻叺耐瑢W表情不一，嘰嘰喳喳，“我姑姑也在這當老師。”頓時氣氛活躍起來。下一個王新平做自我介紹：“我叫王新平，家住東頭。”大家看到她小眼睛，單眼皮，臉上長滿了麻子，皮膚黑。那瘦小的身軀，想法不一。有人想欺負她，但我卻感到對她更多的是憐憫。然后是張瑞、張寧等家住南頭。介紹完了，堂姐朱瑞先是大伯的三女兒，大眼睛雙眼皮，皮膚白，牙齒上下對不整齊。是我童年的玩伴，她比我大一歲，她性格張揚霸道，也經常欺負我。有一次，我和堂姐還有一位鄰居家的姑姑玩丟沙包的游戲，我們三個輪著來。堂姐先開始，然后是鄰居家姑姑，最后是我?？墒撬齻儍蓚€玩完了，輪到我時，堂姐突然宣布：“游戲結束。”我委屈的哭著找媽媽了。這樣的事情在我和她之間不少，也是我自卑性格形成的原因之一。
還有王新平，她父親是醫生。她也是出生醫學世家。她的外公和舅舅是當地名醫，還有自己的診所，是當地有名的財主，她父親王醫生在當地算是名醫，村里頗有威望。
然后排座位，在80年代那個封建地村莊里，年輕的李老師讓我們男女同桌，她主要是怕女生和女生同桌上課說話。我第一個不同意，排座位不久，我就計劃著讓我的男同桌和我臨近的女生王新平換座位。因為我看著王新平身體瘦小，又不霸道，對我構不成威脅而且都是女孩在一起不別扭。只想著和男生同桌太別扭。我的男同桌不說什么，王新平怕班主任批評就不同意。我太不想和男生同桌了，在家的時候也被弟弟欺負，有時候還被哥哥弟弟趕出家門。那種記憶好像一個債主一樣，時不時的會來找我，想起來會隱隱的疼。由于這種急切想法，于是趁老師不在時把王新平叫出去，和她打了一架，她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就這樣她同意了我的決定，她也是陪伴我讀書最久的發小，這是后話。
班主任李老師發現后，還是含沙射影的批評了幾句。王新平因為我和她打了一架，還有李老師的批評，對我也心懷不滿。她的堂姐王麗娜和她每天一起上學，大概知道這件事情。王麗娜在北頭是出了名的霸道、厲害加強勢。當時我知道她兩個的關系后，也是好幾天進教室都提心吊膽的?？赡苁且驗楦赣H在學校做教師吧，王麗娜不敢太放肆。
但是，一個早上，我剛進班級坐在小板凳上，趴在簡陋的木制課桌上，掀開漢語拼音本開始寫拼音字母。突然，王新平的書包摔到我面前，我當時一愣，手里的鉛筆掉在了用磚頭鋪成的教室地面上，我的鉛筆頭瞬間斷了。只見王麗娜扔下書包，氣沖沖地離開了。我既害怕又愧疚，對于一個六歲的孩子，這一切只不過是百萬富翁丟一部幾百塊錢的手機，很快就忘記了。
因為語文老師的漢語拼音讀不準那四個聲調，只是基本的漢語拼音字母還是學會了。所以，她教的漢語拼音聲調，我們大部分同學都學不會。以至于我到大學了，普通話考試總是過不了。
第二章沒有得獎狀
一年級的生活簡單而快樂，也很枯燥，除了認識數字簡單的加減法，就是學習漢語拼音。早上九點上課，上午三節課，下午兩節課4點放學。下午放學我會和朱瑞先挎上籃子給家里的綿羊割草。沒有什么作業，更沒有復習資料。也沒有期中考試，但是年底期末考試是有的。
第一學期期末漸漸臨近，某天夜里下了一場大雪。第二天清晨，我在母親做早飯的聲響中醒來，睜眼望向窗外，只見天地間一片潔白。房子、樹枝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有些脆弱的樹枝甚至不堪重負，被壓斷在雪地里。
外邊的世界銀裝素裹，好像披了一件白色的外衣。母親做好早飯，就叫大家起床，順便問了我一句：“外邊下雪了，你還去不去上學了？”我懶洋洋地回答了一句：“不去了，地上的雪不到學校就把鞋浸濕了，腳要一天都要被冷水浸泡著，那感覺像用大刑一樣?！蹦赣H又和父親商量了一下，父親聽了我的話，立刻火冒三丈，眼睛瞪得比球都圓。立即站起來，扔下正在吃飯的筷子，叫我馬上起來吃飯去學校。他還決定背我去，不能耽誤上課。我對父親說：“去了老師也不一定上課?！备赣H不管我怎么說，就是堅持必須去。
我就無奈地被父親背著去學校，對于父親他背的不僅僅是六歲的女兒，還有全家的希望和他的精神寄托。父親因為當時的形勢沒有能夠讀大學，所以把他所有對美好的希望和向往都寄托在我身上。父親背著我艱難地走在簡易公路上，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有幾次因為雪厚路滑差一點摔跤。被鄰居看到了，大家議論紛紛：“朱老師這是怎么了，疼閨女也不至于吧，上一次課有那么重要嗎？”還有的中年婦女調侃我說：“你等到18歲時，還讓你爸背著你去上學?！边@一路我被人看的臉紅了好幾次，終于到了學校。王老師還是給我們這些天氣不好，還堅持上學的孩子認認真真地上了數學課。
第一學期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我滿心期待地查看分數，數學考了95分，可語文卻因為基礎沒打好，只考了30分。看到語文成績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滿是失落。但是，想想也正常拼音的四個聲調讀不準，看漢字寫拼音只會寫字母，聲調全錯。聽聞王新平也因身體欠佳，成績不太理想。我最擔心的是父親那里怎么交代了。
那時班級前五名會發獎狀，我們獎狀都沒有。我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回家了。奇怪的是父親看了成績單，父親并沒有因此責備我。王新平父親王醫生也很開明，覺得她還小，先把身體養好再說。領通知書那天，在路上遇到了我的堂叔，他把我95分的數學成績炫耀似的給好多人看。大家看過之后，都覺得考的好。和我一起的朱瑞先她雖然強勢，但是成績卻差的很，沒門都不超過40分。看到大家都在夸我，她第一次感到了慚愧。臉色一會白一會紅，低頭不語。她對我的態度也有了微妙的變化。開始向我學習，慢慢地不再欺負我了。
我覺得有些奇怪，就問她：“怎么了？”原來是我大娘批評她了，如果成績一直不如我好，大伯就生氣了。大娘還教她，她是姐姐要讓著我，關鍵是跟著我把學習搞好，超過我。因為大伯去邢臺奶奶家總會提起我們的成績，小叔和姑姑比較關心這些。奶奶在五個孩子中最喜歡大伯，最不喜歡父親。因為大伯圓滑，會討奶奶歡心，而且大伯是家里的老大。在當地老大很受重視，還有一個說法叫做“二老怨”，家里老二是最不受重視的。父親是老二，還耿直，奶奶明顯不喜歡他?？墒谴蟛畢R報成績時，明顯我比朱瑞先成績好，這讓他在奶奶面前沒面子。
在一個晴朗的冬日，迎來了大年初二，按照這里的習俗，出嫁的女兒要帶著家人回娘家走親戚。那天，大姨和小姨兩家人都到齊了，大舅一家也還沒離開。大家聚在一起，相互寒暄著，熱鬧非凡，可我心里卻隱隱有些不安，因為我知道，接下來話題大概率會轉到學習上。
在那個家庭里，大姨和小姨都是教師，姥爺是高中書記。大家閑來無事自然就聊到我和大舅家的表姐的學習情況。表姐王靜比我大一歲，和我同年級，她得了獎狀。媽媽搖搖頭有點遺憾地說：“她這次考的不好，沒有得?！贝缶藡尵偷教庫乓?，還特意把獎狀讓大家看看。那個年代，誰家孩子的獎狀是件很光彩的事，大家都說要好好培養表姐王靜，將來說不定能成大才。表姐得意的微笑著看著大家。我懊悔極了，恨不得有個地縫就鉆進去，媽媽失望地沖我翻了個白眼。正在大家都聊的熱火朝天，這時候外公看不下去了。有點不耐煩地說：“她們都還小，不能因為一個獎狀否定誰肯定誰，應該多多鼓勵。教育孩子是終生事業不是一時高興就做，不高興就放棄。成年人多關注孩子的成長沒有錯，注意方式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