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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話疏

第二章同行

學校總是承襲歷史規定將學生們按期末考試分配成特優班和平行班(普通班),初一的陸加依分在了普通班,普通班的第一名。陸加依心里清楚,每一個普通班都會分配一個成績好的去拉高平均分。這好像是陸加依自己心里安慰的理解,也未可知。她確實是班級里成績數一數二的優秀生,并且一直是。即使是普通班也沒關系。我成績不好,仍與她異班同行。

直到有一天,初一的下學期,陸加依班上轉來另外一個尖子生,橙子。成績很好,同星子一樣,身上自帶憂郁的氣質,陸加依的第一名有了危機感。于是陸加依忘記了星子,記住了橙子。橙子的氣質很憂郁,很少見到他笑,或許是與大家不熟悉的原因。后面和同學們打成一片后,橙子只要笑起來,好像整個天空都燦爛了起來,即使牙口不那么齊整。

陸加依一樣,初入學的時候,陸加依因為門牙些許突出的原因,被班上的男同學嘲笑好像兔子,但是絲毫不影響她雄赳赳氣昂昂的步伐,父親常告誡她,做人要自信。陸加依告訴爸爸自己每次上臺演講的時候,都會緊張的說不出話,父親便教她方法,那就是將臺下的人想象成各種木樁子。后來陸加依將同學和老師們在腦海里變成一根根木頭的時候,上臺講話好像容易多了。那是父親走南闖北做生意留下來的經驗之談。或許父親也是爺爺教的。陸加依的父親母親是地道的農民。后來有了陸加依之后,地里的收入便不再養得起一個家,父親便走南闖北做起了倒買倒賣的生意,母親在家中照顧孩子們和種植田地。奶奶開著小賣部補貼家用,爺爺用黏土燒制水壺補貼他的兒子們。爺爺年輕時去過海上,當過海兵,捏泥造房子好多本事不在話下。陸加依寶寶時期和父母住的第一個房子,就是爺爺和他的那幫兄弟純手工打造的紅磚房,房梁建的高高的,用的是自家的樹,有近半米的直徑,屋前屋后院子圍墻外都是小小的樹林,這也導致了小山坡上有許多會咬人的黃鼠狼。盡管如此,房子出奇的冬暖夏涼。將近七八歲的時候,父親做生意掙了些錢,就修了鋼筋水泥的三層樓房。屋前屋后還是有院子,桃花村里大一點的樹木都被外地開的貨車用足矣迷惑老人們的微薄錢財收走了,那時候國家大肆建設,修路修高樓,樹木需求量很大,桃花村以及附近的很多村子,都刮起了砍伐風,幾個月過去,方圓幾里都見不到三兩個孩子圍起來才能抱住的大樹。陸加依只覺著再沒有地方可以乘涼蕩秋千了。爺爺與桃花村的其他人不同,從來不重男輕女,陸加依偷偷告訴過我,她小時候因為生下來是女娃娃,而那個時候村里人每家每戶只讓生一個孩子,要是再想要孩子的話就得繳納罰款。奶奶想抱大孫子,為此后來陸加依差點被奶奶偷偷扔掉(那時候很多家庭生不來孩子或者孩子出了意外等等,有養不起孩子的家庭就扔在想養孩子的家門口代養)。奶奶被爺爺好一頓說教。陸加依的名字也是爺爺取的,她學會騎自行車也是爺爺告訴父親,用山羊叉綁在后座上,大人們扶著山羊叉保持平衡教會的。陸加依的爺爺去世的早。我也只偶爾見過那老頭幾面。他總是在我們放學后的傍晚時分,坐在陸加依屋子的隔壁矮矮的房子里的客廳,一個人孤獨的端起酒杯。運氣好的時候,我還能看到那老頭端坐在客廳的某一角,用一根木棍轉動著一個不斷旋轉的石頭做的轉盤。轉盤時而慢下來,那老頭就用身旁的木棍,將木棍的一端,放在平臺的一個凹下去的洞口。通過兩個胳膊將木棍和轉盤連接,再用力旋轉,轉盤越來越快的時候,那老頭便用一只腳蹬了起來,給轉盤加速。如果不是因為轉盤是石頭做的,比較重,那么快的速度,我都能感覺轉盤快飛起來了。就像竹蜻蜓一樣。旋轉它,它就會飛的很高。轉盤轉的速度讓老頭滿意的時候,老頭就用兩只手摸在轉盤中心放著的一堆泥巴上,泥巴好像在跳舞,時而長高,好像舒展了自己的肢體在伸懶腰一樣,時而變矮,好像在轉盤上盤著腿彎著腰向老頭朝拜一樣。轉盤時而加速,時而變緩,靠的是老頭的另外一只腳。腳靠上去的時候,轉盤變慢,腳拿開,轉盤靠著慣性好像能越轉越快。泥巴在老頭手里變幻莫測,最高處的泥巴會被老頭無情的揪掉扔在一邊。過了一會,老頭會把雙手放進邊上的一盆水里,讓雙手變的濕潤,然后再去撫摸那柔軟的泥巴,直到那坨不成形的泥巴,變成一個胖胖的,有著大大的肚子的奇怪造型,還帶一個上頭小,下頭和泥巴肚子連在一塊的地方比較大的壺嘴。造型完成,老頭遍將穿著布鞋的角放在轉盤的一邊,蹭蹭蹭的發出聲響,好像在告訴轉盤,你該停下來休息了。我在門外饒有興趣的偷看。有時候會忘記自己還在回家的路上。要是老頭抬頭看到我了,我立馬就跑。不過那老頭做事太過專心,我基本上都能在他停下來之前,就走掉了。或者我也會看到老頭給很多這種肚子大大的帶有壺嘴的泥巴團子曬太陽,原本咖啡色的泥巴團子,在經歷的很多天的暴曬之后,變成了灰白色。在看到這些泥巴團子的時候,又變成了結實的藏青色。那顏色格外好看。那時候就不叫泥巴團子了。泥巴團子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大火淬煉燒制,搖身一變成了水壺。水壺上畫了各色各樣的花邊,特別好看。我們家也是有一個的。奶奶和老漢用來喝水用。壺頂上有一個圓圓的手柄,能握住,輕輕的握住手柄,使水壺傾斜,里面的水便通過壺嘴流到碗里。

陸加依的目光總是不自覺跟隨著橙子,說不清道不明,是成績慕強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慢慢的,橙子也注意到了這個女孩。時間過的很快,很快就到了初二分班,如同陸加依心中祈求一般,班級分配名單上,橙子和她分配到了一個班級。這個年紀的女孩,總是莫名其妙相信一些命中注定。于是陸加依對橙子的好感與日俱增,甚至到了心中時刻祈求橙子同樣用目光追隨她的地步。心有所念,必有回應。隨著時間的流逝,橙子與陸加依關系越來越好,甚至是上課傳遞紙條,那個時候的同學們心腸都不錯,只要有寫了紙條的,必定能幫忙傳遞,也有調皮搗蛋,不經本人同意大聲念出內容的,那時候不可避免的就要胡鬧一場。寒暑假前夕,只要下課時間,橙子都肆無忌憚的要求陸加依幫他寫假期作業。當時陸加依是又氣又惱,卻又樂意幫他。橙子好言好語求陸加依多次。上課下課都會玩鬧在一起的人,漸漸的在班級里生出了結拜為兄妹的豪言壯語。左不過也是互生情愫的兩個人之間避嫌的小游戲罷了。那些上課下課,與橙子不謀而合的眼神交匯,只要在寒暑假想起來,陸加依心底都微微發笑。為了避嫌,結拜的不只是橙子和陸加依,還有壯子,壯子也是中途的插班生。有流言蜚語說壯子是留級生,誰也不知道真假。為了不影響大家的感情,陸加依很聰明,很會回避尷尬的話題從來不問。由于陸加依成績常常在班級排名第一,又是毛遂自薦的班長,于是也同樣吸引了轉學生壯子的好奇,壯子是班主任推舉的副班長,同陸加依一起收取班費,或組織帶領班干部管理班級,或帶頭打掃衛生,早晨開教室門,負責班級安全問題等等。一來二去,陸加依和壯子經常處在一塊,兩個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玩不膩的你追我趕。或許是陸加依察覺了橙子的醋意,或許是想知道橙子的心意,便故意冷落他看他的反應,又或許是真的喜歡壯子的開朗有趣,陸加依提出也要和壯子結拜,但并未執行。期間隔了幾個星期,橙子和壯子玩的不亦樂乎,男孩子的友誼往往來的更快更簡單。初二下學期,在同學們的哄鬧下,結拜計劃提上日程。于是,陸加依喊壯子大哥,喊橙子二哥。大大方方正是他們的青春,也成功熄滅了同學們背后的異樣眼光。直到很多同學通通開始調侃壯子和陸加依也互相喜歡,這時陸加依便主動和壯子疏遠了些,看著橙子的目光,陸加依多少是有些心虛的。再后來,發生了一些事。

還記得雷子么,小學的雷子依然是陸加依的同校同學,雖然不是一個班級,但是上課下課總會插肩而過,陸加依似乎能感受到背后那來自雷子的炙熱眼光,但她從未回應。她不喜歡那個總是在回家路上欺負她的小學同學,不喜歡那些或在回家路上辱罵她,或嘲笑她妹妹,或拿出好玩的三角鏡吸引她的好奇,卻不肯給她把玩的臭把戲。她都記得,怎能不疏遠。然而就是雷子這樣一個愛欺負她的人,在二年級下學期寫了一封長達幾頁的情書,請求其他同學轉交給陸加依。那個晚自習,天氣悶悶的好像要下雨,某個同學說:陸加依,隔壁班的有個叫雷子的,讓我轉交給你一封信。好像是情書哦!因為信件的一角折著一個大大的愛心,連書紙也是粉色的,大家心照不宣。

陸加依文靜的臉龐略過一絲驚慌,又有點傲嬌,甚至有點裝腔作勢的平靜。她偷偷看向坐在他后面的后面的橙子,有沒有發現這件事,果然橙子不僅聽到了,甚至在周遭同學們中帶頭起哄:噢,陸加依收到情書咯,快打開我們看看!是不是寫了很肉麻的話。似乎在刻意洗清自己也喜歡陸加依的嫌疑。

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原本是要打開一看究竟的陸加依,只能在惱怒和羞愧當中,當著橙子和同學們的面,假裝憤怒的張揚的將情書撕得粉碎,好像就像和雷子賭氣一樣。她知道,那個答應幫忙轉交情書的同學,一定會告知雷子,她把情書撕得粉碎,她要告訴雷子,自己不喜歡他,更要告訴橙子,自己和雷子沒有那么一回事。整個晚自習,陸加依都是心跳不止的,這種懵懂的男同學女同學互生好感的事,在當時的校園是極其敏感以及羞愧的。大家互有喜歡,都是私下偷偷將情書夾在對方書本,很少有如此張揚。尤其是橙子,他那么大聲的在班級里面宣揚,陸加依更加懊惱和難受了。一來,自己對橙子炙熱的眼神,早就告訴了對方自己喜歡他,他不可能沒有感覺,那些日子里,上課在課堂回答老師問題的眼神交匯,和下課在走道的眼神追隨又算什么?陸加依確信自己暗戀他的事,他已知曉,并有給予目光回應。那不是假的。幫他寫寒暑假作業也不是假的,結拜后出去一起喝鹽汽水護送禮物也不是假的,他懊惱我和壯子走的太近,一度不搭理我也不是假的。為什么要這樣對我。越想越生氣的陸加依只能用魔法打敗魔法,便撅著嘴朝橙子問道:難道你沒有收到過情書嗎?哇塞,你居然沒人給你寫情書,一定是沒人喜歡你。橙子也賭了一口氣:怎么會沒有,有一抽屜呢!只是你不知道。此言一出,陸加依更加是懊惱加難過了。

那個晚自習,不只是陸加依對情書事件的羞愧,更有對橙子是否同樣心悅于她的自我懷疑。原先她是確定的,橙子的那些目光所及,無不回應著她的暗戀并不是單相思。但是橙子對自己和壯子結拜以及自己收到情書的處理態度,似乎又在告訴陸加依,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愿。橙子沒有任何嫉妒的感覺。畢竟后來,他自己也和壯子稱兄道弟,甚至一度超越了陸加依和壯子之間的情誼。為這,陸加依還生過他倆的氣。一聲不吭的,兩個人突然有一天就玩的好似親兄弟。一點也不像互相吃醋的樣子。

學校很快迎來了元旦。于是就有了老生常談的各種節目準備。有朗誦詩歌的,有跳舞的,有集體大合唱的,有伴隨音樂用啞語唱歌的,還有豎笛吹奏等等。我那親愛的老師為了我和同學們打成一片,堅持讓我報了豎笛,桀驁不馴的我原是準備走迂回路線逃離班級撤回老師的好意,直到見到隔壁班的陸加依也走進了豎笛班公共教室,我兩條腿安分了下來。陸加依和我打了照面,我們尷尬點頭示意表示好久不見。那時候我們的情誼若影若現,長時間的課堂時間割裂了我們歡快的記憶。我時常偷偷留意陸加依,她在前排面對話筒豎笛吹的很好,而我在后排應付了事。樂器于我,如上課的課本一樣困難,老師教的知識從我耳朵進去了,好像繞了一圈,又出去了,而樂器,簡譜于我而言猶如天書,我很難跟上節奏。陸加依永遠都是那樣,做什么都很有天賦并全力以赴。我記得,她跳皮筋也是一把好手。身輕如燕形容她最恰當不過了。

初二是陸加依難以忘懷的。她有一個玩的好的同班女同學名喚曉燕,甚至也是私底下結拜成姐妹的,曉燕在某個中午休息的時候,突然告訴陸加依,她要輟學出去打工了,下午上完一節課就走,14歲的年紀,陸加依還不是很懂失去朋友的哀傷,只覺得胸口有些呼吸不暢,過一會便好了起來。陸加依和她互送了書桌里九成新的筆記本,并約定好做一輩子的朋友。離開學校的那一天,陸加依最后送她離開校門口,第一次,陸加依萌生了想抱抱朋友的想法,在去校門口的路上,曉燕走在陸加依前面,走的很慢,陸加依看到校門口的一瞬間,有點想哭,但是又不好意思。看到陸加依這樣,曉燕停了下來,轉身給了陸加依一個觸不及防的擁抱。那便是十幾歲左右女孩子之間的默契吧。心靈相通心有靈犀的友誼。再后來就再也沒有見過了。說好的一輩子,也只是說好。并沒有做到。甚至是后來,陸加依連她的名字也忘記了。

歲月總是匆匆,隨著初二的結束,壯子沒有留下一點道別的話,就轉了校。當初結拜,壯子送給陸加依的項鏈刻了陸加依的名字,紀念他們的友誼,陸加依摸著領口那是一條黑黑的月牙形狀的項鏈。一下子,悄無聲息的,校園里再也看不見壯子的身影,有難過,又好像沒那么難過。陸加依心中暗暗想起:結拜之后,他們曾在課堂傳紙條的時候說過二十歲的時候,他們約好了,還會再見的。一定會。也許會。但是又好像不太會了。

誰知道呢!

初二結束前,大家都在緊張的進行復習準備期末考試。在情書事件后,發生了一件同學們都閉口不談的事,橙子和陸加依的關系降到了冰點。有一天,陸加依從家里吃了中飯回學校,由于上學比較積極,教室里空無一人,直到第二個人進來,他就是橙子。橙子一臉的不高興,看到陸加依坐在教室,也是眼皮不帶抬動的走向自己的座位。這種情況很少見。因為整個初二,橙子和陸加依早就心照不宣都早點到校,趁著老師和同學們都沒到教室,早晨在教學樓走廊里互相吐槽嬉鬧一番。他們兩個都是少有的走讀生,那時候身為班長的陸加依每天清晨六點就要起床,趕著天微微亮,爭取第一個趕到學校班級,給教室開門。不知道是陸加依發現橙子總是第一個到校,還是橙子發現了陸加依總是第一個到校。他們總是不約而同,成為那個第一第二到教室的人。或一起吐槽對方的成績,或一起看早晨的陽光照射校園的光景。總之,他們之間相處永遠是嘈雜且熱鬧的。這便是他們的心照不宣。但是某個今日乃至以后,橙子沒有給任何眼神陸加依。甚至在走向教室末尾的座位時,背影透露了他對陸加依的厭惡。是的,是厭惡。陸加依能感受出來。她再不敢言語喊他的名字,也不敢喊他二哥調侃他,甚至再不敢說一些有的沒的故意逗橙子生氣。后面的日子里,橙子的不高興持續了很多天。左不過陸加依從同學口中零星聽到一些傳聞:大約是在那天,橙子在教室被人給揍了,當著很多同學的面,甚至臉上還有腳印。那個多嘴的同學就是我。我那天在學校食堂吃完午飯回教室休息的時候,路過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也知道其中原委,但沒有告知陸加依橙子被揍是誰干的,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雷子和他那幫兄弟揍橙子的原因。陸加依告訴我說,那天她一定早早的奔向校門回家了,沒有看到這一幕,不然她一定會幫忙制止的。畢竟她是班長,責無旁貸。曾經有同學在教室上課時冷不丁拿出早就藏好的木棍向另外一個人腦袋砸去,身為班長的陸加依用身體擋住了那危險的一擊,只是胳膊受了些輕傷,雖然痛,但心里想的是總比事件鬧大為好,她是班長,受了就受了,有責任化解同學們之間的紛爭。橙子被揍的事,后來被別人傳出來是某個班級的雷子干的,聽說打人的是二年級的雷子。雷子?陸加依心想:是那個寫了情書被我撕得粉碎的雷子嗎?想到這里,陸加依就知道一切起因在于自己。而我也從雷子好兄弟那打聽到他們約架橙子的原因,心中不免因雷子和陸加依之間的牽扯難受起來。自撕情書之后,陸加依有段時間是吃醋的。她打聽到了橙子因為出眾的外表,抽屜確實收獲了很多女生的情書,有別的同學作證。于是為了博得橙子好感,陸加依借故寫了一篇很優美的文章,在教室大聲朗誦,其實就是讀給橙子聽的,陸加依確信橙子聽得懂,詞匯中沒有誰愛誰,誰喜歡誰,但也很明確表達了某個同學對另外一個同學的欣賞,沒有指名道姓,但是念出聲的人是陸加依,陸加依不停看著的人是橙子。這件事后來可能作為好玩的事情傳到了那個可惡的雷子那里。關于橙子被揍是雷子干的這事沒有任何人跟她說,她是在兩周之后無意中聽同學們的墻角知道的。這種事情,陸加依選擇了故作不知,舊事重提只會使橙子這個受害者更受屈辱。后面就不了了之了。

在橙子遭此欺辱之前,在陸加依撕了雷子的情書的一周時間后,有人上課傳紙條給陸加依:有人說要找機會揍你,是那個和雷子在道上(輟學的混混)很好的兄弟說的。當時陸加依是有點后怕的,但是學校管理還是比較完善,哪里說要揍人就揍到了。陸加依也并未放在心上,后來也并未發生此事。小道消息是雷子知道了那個兄弟要給雷子報撕情書的仇揍陸加依,后來雷子給勸阻了。其實不是,是我告訴雷子,讓他去找他道上的兄弟放過陸加依。結果反而是橙子受了欺辱。但是那個年紀,學生們哪有不小打小鬧磕磕碰碰的。陸加依心想:我也是見慣了同學們打打鬧鬧,也許過段時間就忘卻了。然有些傷痛是一輩子的。陸加依隱約覺得,她和橙子之間的懵懂結束在那次被毆之后。他們再無眼神交匯,無論是音樂課兩個人并排坐,還是做早操體育課前后成列,再無交集。再后來,橙子明顯自尊受了挫,他那么驕傲的一個人,自此在初二下學期,不再是好學生那一派,而淪入了壞學生那一派,和壯子偷偷下課學起了抽不適宜他們年齡的煙。陸加依作為班長多次勸阻無效,一氣之下,自以為打著為他們好的旗子,偷偷的跟班主任舉報了他們學抽煙的事情,還將煙頭取證給了學校,橙子被請了家長,聽說被家長當著班主任的面扇了一耳光。壯子的事,陸加依不知道,她也不是很想知道,后來據陸加依回憶,可能壯子初二結束轉校的事,與這次吸煙被舉報有關。

陸加依無法承受內心的自責,將一封道歉信偷偷塞給了橙子和壯子,壯子沒有回復,只是一味沉默。橙子回信說沒事!不必自責。再后來她知道他不會怪她,他知道她會因此內疚。從此他們閉口不提,再沒有說過話。在很多年之后,我主動問起來陸加依關于她初中發生的事情。她如此告訴我。

據陸加依回憶,青春大多數是遺憾的。美好亦是無可復加。曾經在某個晚自習散學后,橙子和陸加依和壯子三人偶有默契的最后離開教室,就在壯子跑出去和其他班級的同學打招呼的時候,教室只剩下橙子和陸加依在討論某些有趣的不寫作業的懲罰,突然橙子情不自禁的將右手拂過陸加依的臉龐,并快速的羞跑出教室。陸加依的內心喜悅如狂風席卷,那已經真真切切表明了暗戀不再是單相思,而是雙向奔赴。試探有了答復。

步入初三,壯子沒和任何相熟的我們打招呼就轉校了。橙子和陸加依不再是同班同學,只能算校友,大家都在備戰中考,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但在陸加依的心里,她從未忘卻那份確定了的雙向奔赴。以至于除了學習,她總會在學校追尋熟悉的身影,目光所及,只需一眼,她便能從人群中分辨出他的身形。有一次橙子騎自行車恰好從陸加依出門上學必經的巷子口飛馳而過,陸加依的心狂跳不止,即使沒有再得到回應,她依然常為此事雀躍不止。和橙子離得最近的一次,僅有的一次,就是下晚自習的那個暴雨夜,陸加依從教室準備回家,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遲疑了她的腳步,她走到了一樓的樓梯口平臺,再往前走,便沒有屋檐可以避雨。樓上陸陸續續走下來很多個停滯不前的學生,其中一個魂牽夢繞的身影,是他。他站在她的身后,隨著越來越多沒有帶雨傘的同學來到平臺,頓時顯得有些許擁擠,良久,在橙子的目光中,陸加依羞愧的跑了,沖進了雨中,淋著大雨,好像在洗涮自己身上的罪過,雨水將陸加依從頭到腳澆了個遍,一路小跑的陸加依格外委屈起來,一時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天空偶爾會有震耳欲聾的雷聲,時不時的驚嚇那個全身濕透了的姑娘,亮如白晝的閃電忽閃忽閃的,倒是替那個穿著單薄的女孩照亮了回家的路。陸加依時而小跑,時而慢走,但是不再回頭看,好似在同過去作一個告別。她不愿靠他太近,不是不想,只是總認為自己給橙子帶來了不幸。結果不該是這樣。陸加依依然是普通班的第一名,而橙子不再是那個頂好的學生了。

初三那年,整個校園經歷了大地震之后的余震,整個教學樓搖搖晃晃,老師們帶頭領著學生們奔赴操場等空曠地方。熙熙攘攘,難免有同學因為人多滯后,雷子與我就是其中,故事就是很戲劇化,樓梯轉角我被前面的人絆倒了,雷子從隔壁班出來在我后面下樓,順勢將我拉了起來,避免了被其他同學踩踏的風險。我想,那時候我開始在雷子與陸加依之間的情仇,選擇了偏向雷子。即使他后來利用我對他的熱情,打聽關于陸加依的事情,我依然樂此不疲,將他視為一個勇敢的人。勇敢,一個在男性身上必不可少的優點。如果一個男人不夠勇敢,我想,是沒有女孩子會喜歡的。并利用陸加依的情報,換取和雷子說話的機會。同樣,沒有過多的廢話。初三下學期,雷子干脆的拒絕了我的熱情。對不喜歡的人不拖泥帶水,對心愛之人堅定不移的特質,在雷子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于是我對于優秀男性的探索,又多了兩個考量。然,被喜歡的人冷落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情。我初次體會到了陸加依的感受,也有了屬于自己愛情里的小煩惱。不同的是,陸加依是相思,而我,是單相思。

陸加依的成績在班上非常穩定,也是個每一位老師都喜歡的學生,有天賦有努力,除了上課前會協助老師教學,課下時間也經常給同學們解疑答惑,互幫互助。然男同學們總有低俗的惡趣味,借著請教陸加依的由頭,或從上往下俯視陸加依那單薄的短袖,或語言上提及身體上的事情,陸加依說,她當時些許能意會某些不友好的言語與行為,但是她回應的一直是不予理會。多年后反省,如果是現在的她,一定會揍回去。她說,人常說不知者無畏。她不予茍同。知道的越多才會越勇敢。才能理解,一切的懦弱都源于無知。我很贊同她這句話,因為我也在初三放周末的某一天,學生們相擁而出都擠在校門口的時候,我遇到了咸豬手捏我屁股。我想,那不是無意的。那就是故意的。人那么多,我沒法知道是誰在那樣干,我也同樣選擇了默不作聲。懦弱源于無知,當我開始看各種書籍,才明白當遇到不公,抗爭是必要的。一味的忍耐,只會滋長邪惡。我贊同這個觀點。雖然我早早輟了學,但現在看書為時不晚。如果說我有什么愛好,那就是看書,看小說,看一些奇思妙想的故事。在小鎮上開一個小小的書店一直是我的夢想。每當生活中面臨各種抉擇,當審視自我,書中的道理指引我做出正確的選擇,克服心中的恐懼和壞的想法,帶領我走上正途,不至于走上一條不歸路。

中考結束,陸加依保送當地高中,而她輾轉打聽到橙子上了職高,一年后,便輟學了。初中學校組織拿成績單的那天,安排拍畢業照,沒怎么和我說話的陸加依,托我帶給橙子一個日記本,新的。她說,是離別禮物。哦,我和橙子初三在一個班級。同樣,我和橙子不怎么相熟。他和我都是不愛說話的人。陸加依也送了我一盆太陽花作為畢業禮物,她愛花愛的癡迷。因為她的緣故,我曾見過她老家后院的各種花。指甲花、雞冠花、水仙花、仙人掌、石蒜花(彼岸花)、梔子花、向日葵等等。如何形容癡迷?但凡遇到別人家院子里的花(放學的路上目光不漏過一顆會開花的植物)結了成熟的種子,她總會躡手躡腳的取上一些,我有形容過她自詡多么正直吧?但是一旦遇到花的問題,她便連臉面也顧不得了,絲毫不擔心會被別人抓住,她甚至時刻準備好了被別人抓住后的道歉的措辭,好笑的很。我沒有什么可以送陸加依的,只有一只灰麻雀。麻雀是爸爸從農田某個田壟坎的地面撿回來的,應該是被鳥窩里的其它兄弟姐妹不小心擠了出來,而它的媽媽正好不在家,老漢認為我見到它應該很開心,便將它帶了回來,用樹枝做了一個籠子,將它裝進去,等著我周末回家。養它的時候還很小,從初春到六月,才幾個月的時間,羽毛都長的很齊了。我周末的時候會回去看它,平時都是爸爸在養它。我那不善言辭的父親好像和獸類都相處的比較和諧,由于經常喂食麻雀,并將它放在手掌把玩,麻雀養的不是很怕人。我想,這是我能給出的最好的禮物了。陸加依很開心,但是麻雀和她不是很親近。再后來,她電話告訴我,她希望能將麻雀放飛,我問為什么?她說:小鳥都渴望自由,像人類一樣。自由?我只好答應了她。因為,我認為她說的都有道理。而我,初三結束,老漢便讓我投奔親戚學手藝去了。我遠離了那個多才多藝又敏感多情的鬼。

中考結束后的一年,我故地重游,正值暑假期間,學校里沒有上課的學生和老師。學校有給老師們分配房子用于生活的,平日里老師們進進出出,學校的門衛室并沒有管控的很嚴格。我偷進了校園,走了走學校的操場,那里承載了很多我們做早操的回憶。我總是刻意站在同學最后排,一來,可以看到隔壁的隔壁的雷子,他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顯得自己很大哥大;二來,可以瞅瞅隔壁的陸加依,她雖是乖乖好學生,但是小動作也不少。后來,我去走過了教學樓,從前顯的格外寬敞的教室,如今變得小巧玲瓏。在我走過宿舍,摸過那些我曾經洗過碗的水龍頭,那些和宿舍一些女孩子因為洗碗被擠等等生活小事鬧矛盾的回憶如今顯得格外幼稚。成長或許就是不斷審視過去的自己,然后得到某些正確的指引。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我徘徊在學校行車道的時候,學校的老舊宿舍發出滋滋的聲音,破舊的屋頂顯得搖搖欲墜,似乎冒了一絲絲青煙,我看的并不是很真切。出于對未知事物的恐懼,我便快速離開了學校。再路過學校大門的時候是第二天,老舊的宿舍離學校圍墻很近,而圍墻很矮。我清晰的看見老舊宿舍成了一片烏黑的廢墟,一場大火燒的只剩下燒成炭的屋架子了,一根根粗壯的橫梁橫七豎八的或倒下,或屹立。大人們說是電火造成的,幸運的是學校沒人,沒有人員損傷,不幸運的也是學校沒人,沒人及時發現火災苗頭,致使大火燒了一個徹底。而大火發生有苗頭的時候,我看見了卻未處理。這件事一直深埋我心底。我是有機會阻止一場大火的發生,然而我并沒有,反而放任不管。據說有一種鴕鳥心理,就是形容某些人們遇到危險的時候,會將頭埋在沙子里,逃避現實。那么,我難道是屬鴕鳥的嗎?

布多思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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