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麟忽然將茶盞重重一擱:“若依姑娘所言,梅長蘇只能束手待斃?”
楊啟源指尖撫過棋盤上凝結的霜花,分析:“御史臺的筆桿子既能殺人,亦能活人。”她展開邸報,墨跡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赤焰舊案需借‘公義’之名重見天日——包拯斷案重實證,富弼論政講利弊,若能將逆案卷宗化作‘司法不公’的鐵證,借臺諫之口層層上達……”
“可這需經年累月布局。”李公麟分析。
“所以要借‘仁政’為餌。”楊啟源說:“梅長蘇不必親自出面,只需讓江左盟舊部扮作游學書生,在太學論辯時拋出‘司法當以公正為本’,再將赤焰軍戍邊功績編成話本流傳市井。待輿論如潮,民情民怨呈鼎沸之時,官家便是想壓下舊案,滿朝清議也不容。”
她忽然起身推開窗:“汴京不比金陵,要殺人先得殺人之心。夏竦這類老狐貍精于‘據理力爭’,那就用他的‘理’堵他的口——譬如將懸鏡司舊事改編成‘皇城司濫用私刑’的故事,讓御史臺主動追查前朝酷政。
而且這樣做,有個好處,梅長蘇也可以在暗處,明面上不會卷進去。”楊啟源指尖叩著窗欞,霜花簌簌落在她素色裙擺上。“江左盟需分明暗兩線——明處以清流文人攪動輿論,暗處讓暗樁滲透進樞密院文書房。”她看著輿圖,燭火映得汴梁城輪廓忽明忽暗,“當年赤焰軍行軍路線、軍糧調撥記錄,必然還藏在某處。”
李公麟眉頭微蹙:“若被夏江察覺蛛絲馬跡,梅長蘇即便不露面,江左盟也難脫干系。”
“所以要借他人之手。”楊啟源將輿圖推至案中,她唇角勾起冷弧,“御史臺王巖叟的族弟王景文,在三班院任差遣文書。此人每月都要去樊樓賒賬聽曲,前日還因私改驛遞文書被上司訓斥。“她將密函推給李公麟,墨跡里摻著淡淡的胭脂香,“江左盟暗樁可買通樊樓歌姬,只需讓王景文在美人酒局里'贏'到赤焰軍舊檔的藏匿線索——他急于將功折罪,定會連夜翻查三班院庫房。“
李公麟摩挲著棋盤裂紋:“三班院直屬皇城司,夏江耳目眾多。“御史臺自會順著‘瀆職’的由頭追查。”
楊啟源繼續說:“可以寫市井話本,話本要分三波流傳。先讓盲藝人唱《鐵衣寒》講戍邊忠魂,再由說書人添油加醋說‘懸鏡司秘辛’,最后讓太學生將這些編成策論。如此層層遞進,既避嫌又能燎原。”
“但夏江豢養的江湖勢力……”
“就讓天泉山莊摻一腳。”楊啟源旋開青瓷瓶,倒出幾粒火漆印模樣的藥丸,“這‘惑心散’無色無味,混入天泉山莊送往懸鏡司的賀禮。待夏江麾下的暗衛心智迷亂,自會在街頭鬧出‘私刑傷人’的丑事。到那時,御史臺就算不想查,滿街百姓的唾沫星子也能淹了皇城司。”
楊啟源望著墨色夜空輕笑:“梅長蘇只需在蘇宅煮茶聽風,待御史臺的彈劾奏章堆成山,官家縱有千般不愿,也得重審舊案——畢竟,這滿朝風雨,皆是用他們自己的刀劈出來的。”
而且,官家壓根察覺不到梅長蘇的存在。這一點,小女子比他弱,官家的關注點一直在我身上。
李公麟望著她鬢角落雪,忽覺這女子眼中的鋒芒竟與傳聞中的梅長蘇有幾分相似:“姑娘當真要攪這渾水?你如今……”
“我在大牢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那日就在想。”楊啟源攏緊披風,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輿圖上的汴梁城,“梅長蘇用兩年換赤焰昭雪,我也要換個機會——當大宋所有百姓都在呼吁‘改革’時,官家縱有祖宗家法,也得掂量掂量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