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運……”官家趙禎食指微曲托于下頜，瞇起雙眸似是陷入沉思，少頃后抬眼重新看向你，神色莫辨：“呵，你倒是會推。”

楊啟源心態依然平穩，品了一下茶：“那又怎么啦？”

趙禎心里清楚，想讓楊啟源承認小說和文章出自她手，無異于打太極，便打算換個方式問，隨之神色未變，語氣卻緩和了些許：“方才你說商鞅變法……若是變法失敗，你覺得秦國當如何？”背過雙手凝視梅花。

楊啟源眼睛也望向梅花，平淡說：“被別國滅。”

趙禎吃了一驚，轉身凝視楊啟源，似想從楊啟源表情中探尋些什么：“那依你之見，我大宋如今范仲淹推行的新政還有王安石的改革，若失敗又當如何？”

楊啟源依然照舊：“那大宋存在最大的意義就是他以自己的實際命運反向印證了漢唐的道路沒有錯繆。”其實，這話沒錯，宋朝是中國歷史上頭一回試著不去碰蠻荒的塞外之地，只守著富得流油的江南膏腴之地，安心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結果呢？舒服的時候那是真舒服，沒人比宋朝人更懂得享受生活。汴京城里，茶肆酒樓里燈火通明，市民們穿著絲綢，端著青瓷杯，聊著市井八卦，街頭巷尾的勾欄瓦舍唱著新詞，生活滋潤得像剛出爐的酥餅。他們不用像漢唐明清那樣，把東南的稅收一車車往西域或東北運，去填邊疆戰事的無底洞。試想一下，山東、浙江、江蘇、上海、廣東這些地方的財富全留在本地，人均收入得翻幾倍？光是想想，嘴里都冒甜味。

可這好日子有個致命的毛病宋朝把錢花在自己身上，卻忘了攢點力氣應付外面的狼。150年，在其他大一統王朝不過是太平日子的一半，宋朝卻啪嘰一下栽了跟頭。靖康二年，汴京的繁華像被風吹散的煙，城破那天，金兵的馬蹄踩碎了青石板街，皇宮里的龍椅還沒坐熱乎，皇帝就被打包帶走，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撈著。徽宗、欽宗被擄到北國，凍得哆嗦還得給人家磕頭，東京城里那些精致的茶盞全砸成了碎片。

“反向印證……”官家微不可察地輕嘆一聲，神色復雜：“照你這么說，大宋就沒有自己的路可走了么？”

楊啟源只是轉頭看梅花，不再理官家的臉色：“只怕沉迷于自己的溫柔鄉，忘了外面的世界有多硬，拳頭有多狠。”

其實這事得從頭說起。宋太祖趙匡胤建國時，手里攥著杯酒，逼得將領們交出兵權，定下了重文抑武的國策。文人當道，詩詞歌賦寫得飛起，科舉考試讓寒門子弟也能擠進廟堂，社會流動得像汴河的水。可武將呢？被晾在一邊，邊防的兵力一年比一年弱，軍費開支寧可拿去修園子，也不舍得給邊關將士多發點糧餉。北方的遼、金，西邊的西夏，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宋朝人卻忙著在西湖邊寫詩，忙著在酒樓里聽曲，忙著把GDP花在市井的煙火氣上。數據上，宋朝的GDP占當時全球的50%以上，汴京人口破百萬，商業繁榮得讓歐洲人瞠目結舌。可這些錢，換不來一桿能打的軍隊。

官家眉頭緊蹙，神色凝重：“只是這改革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你說，朕當如何是好？”走到楊啟源面前，擋住楊啟源看梅花，眼睛盯著楊啟源看，似在等回答。

楊啟源不管不顧，回憶起漢唐來：“漢武帝揮師西域，硬生生把匈奴打得滿地找牙；唐太宗李世民親自披甲，突厥、高句麗一個接一個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漢唐的路子是以攻為守，把麻煩解決在邊疆，絕不讓敵人踏進中原一步。”

官家面露向往之色，旋即又被憂慮取代：“漢唐之盛，朕心向往之……可如今我大宋，內憂外患，要做到如漢唐那般，談何容易。”

楊啟源可不管那么多，繼續當毒舌美少女：“是不是覺得守好自家一畝三分地就夠了，邊疆的事能拖就拖，能花錢買和平就買？！”說完，帶著小竹，氣憤又飛快地離開梅園，讓官家和晏殊留下來面面相覷。

無論現在還是歷史上，遼國年年要歲幣，歷史上，大宋沒打贏西夏，他隔三差五敲一筆，到了金國，干脆連敲帶搶，把大宋的臉面按在地上摩擦。

宋朝的滅亡，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漢唐路子的正確。漢唐用武力開疆拓土，換來的是幾百年的國祚；宋朝沉迷于內向的富足，150年后連骨頭渣子都沒剩下。不是說宋朝人不會打仗，南宋的岳飛、韓世忠硬是把金兵擋在長江以北，可惜朝廷里文臣太多，嘴皮子比刀子利，硬生生把岳飛給坑了。宋朝的教訓是，日子過得再美，拳頭不硬，早晚得挨揍。

這不是說宋朝一無是處。他們的文化、科技、商業，哪樣不是頂尖？活字印刷、火藥、指南針，哪件不是改寫歷史的發明？可這些軟實力，擋不住硬刀子。宋朝人活得精致，卻忘了怎么活得硬氣。到了最后，東京城破的那一刻，繁華散盡，只剩下一地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