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部送來的綠蘿在辦公桌上舒展枝葉時，林夏已經能熟練操作公司內部的OA系統(tǒng)。入職第十三天，她開始理解茶水間里關于陸川的傳聞從何而來——這個男人像臺精密儀器，永遠在早上八點五十五分踏進辦公室，黑色保溫杯里永遠飄著藍山咖啡的香氣。

此刻林夏正抱著一摞文件站在總監(jiān)辦公室外。磨砂玻璃后的人影正在接電話，低沉嗓音透過門縫隱約傳來：“...并購案要重新評估風險，告訴財務部明天中午前...“

她低頭檢查襯衫下擺是否整齊，這個動作在最近幾天形成條件反射。自從那晚陸川送她回家后，某些微妙的變化像春雨后的藤蔓，在格子間隱秘生長。

“進來。“

林夏推門的瞬間，陸川恰好轉身去拿書架上的資料。晨光穿透百葉窗，在他銀灰色西裝上劃出明暗相間的條紋。她注意到他今天換了深藍色領帶，襯得喉結線條愈發(fā)鋒利。

“上季度市場分析報告。“她把文件夾放在胡桃木辦公桌上，“張經理說需要您簽字。“

陸川沒有抬頭，鋼筆在紙頁上劃出沙沙聲響。林夏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腕表秒針轉動的節(jié)奏突然變得震耳欲聾。

“上周的會議記錄，“他突然開口，“為什么刪掉王總監(jiān)和趙副總的爭執(zhí)？“

林夏感覺后背滲出冷汗：“我以為那些內容...“

“我要的是完整的會議記錄，不是童話故事。“鋼筆扣在桌面的聲響讓她睫毛輕顫，“記住，真實比體面更重要。“

“對不起，我馬上修改。“她伸手去取文件，指尖卻不小心碰到他的尾戒。冰涼的金屬觸感順著神經竄上脊椎，陸川的瞳孔突然收縮，像被什么灼傷似的猛然收回右手。

詭異的沉默在辦公室蔓延。林夏聽見中央空調出風口的嗡嗡聲，看見陸川喉結滾動了兩下，他身后的落地窗外，一朵積雨云正在吞噬朝陽。

“出去吧。“他轉身面向玻璃幕墻，“三點前把修改版發(fā)我郵箱。“

林夏逃也似的回到工位，發(fā)現鍵盤旁多了盒創(chuàng)可貼。隔壁工位的陳姐正在給多肉植物噴水，朝她眨眨眼：“剛才你手指不是劃破了么？“

她這才注意到食指有道細小傷口，可能是整理文件時被紙頁割傷的。但陸川是怎么發(fā)現的？

雨滴開始敲打玻璃幕墻時，林夏終于明白陸川為什么執(zhí)著于完美。市場部全員正在為突如其來的提案加班，她第三次修改PPT時，聽見總監(jiān)辦公室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

茶水間的地面躺著保溫杯殘骸，深褐液體在瓷磚上蜿蜒成河。陸川撐著流理臺的手指關節(jié)發(fā)白，領帶歪斜地掛在脖子上，整個人像是被抽掉發(fā)條的玩偶。

“陸總？“林夏停在門口。

男人猛地轉身，眼里布滿血絲的模樣讓她想起受傷的野獸。他胸前襯衫濺滿咖啡漬，呼吸頻率快得不正常，右手正神經質地摩挲左手腕表。

“出去。“聲音沙啞得可怕。

林夏后退半步，卻瞥見垃圾桶里熟悉的藥盒。白色藥板上印著勞拉西泮的字樣，三粒藥片孤零零躺在黑色垃圾袋里。她突然想起上周在資料室撞見陸川吞藥的情景，當時他背光的側臉像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雨聲漸密，陸川突然踉蹌著扶住墻壁。林夏不知哪來的勇氣，抓起紙巾盒沖進去擦拭他胸前的污漬。古龍水混著咖啡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感覺到掌下的肌肉瞬間繃緊。

“我說了出...“他的呵斥被林夏的動作打斷。女孩踮著腳擦拭他鎖骨處的咖啡漬，發(fā)梢掃過下頜時帶著橙花的清香。陸川垂下眼簾，看見她顫抖的睫毛上沾著細小水珠，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

“您需要休息。“林夏的聲音也在抖，卻堅持完成擦拭動作，“張經理說您連續(xù)工作三十六小時了。“

陸川抓住她的手腕，力度大得驚人。林夏痛呼出聲的瞬間，他像被燙到似的松手，眼底閃過類似恐慌的情緒。這個永遠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卻像是站在懸崖邊搖搖欲墜。

“對不起。“他扯松領帶，喉結在蒼白的皮膚下劇烈滑動，“你...能不能...“

驚雷炸響的瞬間，林夏看清他眼底的裂縫。那些完美無瑕的假面碎片后，藏著某種快要崩斷的弦。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覆蓋在他顫抖的手背上。

走廊傳來腳步聲，陸川觸電般后退。再抬頭時，他又變回那個無懈可擊的陸總監(jiān)，除了領口殘留的褶皺，仿佛方才的脆弱都是幻覺。

“通知各部門，提案推遲到明早九點。“他彎腰撿起保溫杯碎片，鋒利的瓷片在掌心壓出紅痕，“今晚所有人...都回去吧。“

林夏看著他的背影融入走廊陰影，電腦屏幕右下角顯示22:47。雨幕中的城市變成模糊的光團，她摸到口袋里皺巴巴的安神茶包——這是中午特意去藥店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