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雨下得像被捅漏的玻璃糖罐，姜晚蜷縮在殯儀館后巷的臺階上，懷里抱著個扎蝴蝶結的檀木盒。手機屏幕映出她泛紅的眼尾，對話框里最新消息刺得人眼眶發燙：【抱歉，我實在接受不了你給死貓辦葬禮的工作】

她低頭蹭了蹭木盒上凝結的水珠，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布料摩擦的簌簌聲。黑傘傾斜出四十五度角，傘骨末端懸著的和田玉平安扣晃過她眼前，握著傘柄的手指骨節分明，虎口處有道月牙形傷疤。

“需要幫忙叫車嗎？“清冽的聲線混著雨絲淌下來。

姜晚抬頭時，傘檐正好抬高半寸。男人西裝褲腳沾著泥點，領帶卻系得一絲不茍，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鏡片后那雙眼尾微垂的眸子讓她想起去年火化的那只布偶貓。

“謝謝，我在等寵物殯葬車。“她舉起懷里的木盒，蝴蝶結緞帶蹭過對方袖扣，“它叫糖球，上周在貓咖抓破過二十七位客人的真絲襯衫。“

男人忽然單膝觸地蹲下來，傘面嚴嚴實實罩住兩人。他抽出手帕輕輕擦拭木盒邊緣的水漬，袖口滑出半截紅繩，末端墜著的銀鈴鐺發出細碎響動：“很榮幸見過糖球女士，上個月我的高定西裝也是毀在她爪下。“

姜晚盯著他翻飛的手指突然僵住——那枚纏著紅線的尾戒，分明是她三天前埋在流浪貓墓地里的那枚古董婚戒。

殯儀車的防震裝置發出輕微嗡鳴，姜晚把玉鈴鐺放進工作服口袋時，摸到糖球最后一撮貓毛。琉璃色的毛尖沾著星點金粉——這是她獨創的告別儀式，給每只往生寵物撒上來世愿望：金色代表健康，銀色代表重逢。

“晚姐，新訂單。“助手小林頂著黑眼圈遞來平板，“城西別墅區有只金毛需要今晚接體，主人要求定制骨灰琉璃珠。“

姜晚剛要開口，車載電臺突然竄出刺耳雜音。本該播放《往生咒》的頻道里，傳來嬰兒啼哭般的貓叫聲。她腕間的往生繩驟然收緊，在皮膚上勒出朱砂色的符紋。

“關掉！“她伸手去按開關的瞬間，透過車窗看見后視鏡里的幻影：陸則言撐傘站在雨幕中，傘面倒懸著無數掙扎的貓爪，而他脖頸處的暗紅紋路正蔓延成鎖鏈形狀。

小林疑惑地看著她煞白的臉：“要不要喝點安神茶？你從三天前埋了那枚戒指就......“

“只是淋雨頭疼。“姜晚打斷她，指尖無意識摩挲玉鈴鐺。鈴舌觸碰內壁的紋路時，她突然想起師父的話——「往生鈴響，前世孽障」。

當車駛入殯儀館后門，二十盞長明燈突然同時爆出火花。姜晚抱起糖球的骨灰盒沖進操作間，發現恒溫箱里的動物遺體全部面向東方。最老舊的冰柜門上，赫然留著帶泥水的貓爪印。

“今晚提前打烊。“她往香爐里撒了把艾草灰，煙霧扭曲成掙扎的人形時，口袋里的玉鈴鐺突然自發響了一聲。

叮——

操作臺無影燈應聲炸裂，黑暗中浮現出糖球生前最愛蹲的櫥窗位置。姜晚握緊解剖刀緩緩靠近，看見月光正透過碎玻璃，在瓷磚上拼出殮文的「囚」字。

而那個本該空著的寵物骨灰架上，靜靜擺著三樣東西：她今早丟掉的訂婚戒指、陸則言的名片，以及半塊刻著貓爪印的青銅殘片。

手機在此時震動，陌生號碼傳來消息：【明早十點，南檀街17號需要寵物入殮服務——陸則言】

窗外驚雷劈開夜幕，姜晚終于看清青銅殘片上的圖案：纏著紅繩的巫女被九尾黑貓穿透心臟，而那黑貓的眼睛，與陸則言的瞳孔紋路完全重合。

姜晚的指尖觸到青銅殘片時，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指骨蔓延至心臟。殘片上的貓爪印突然滲出血珠，在月光下折射出詭異的暗紅色光芒。她下意識后退半步，卻被身后的操作臺抵住腰際。

“別碰那些東西。“陸則言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他不知何時出現在殯儀館內，手中握著一把青銅鑰匙，鑰匙柄上刻著「往生」二字。

姜晚攥緊殘片，鋒利的邊緣割破掌心，鮮血順著紋路滲入貓爪印中。殘片突然劇烈震顫，發出尖銳的蜂鳴聲，仿佛某種封印被強行撕裂。

“你總是這么莽撞。“陸則言快步上前，用紅繩纏住她的手腕止血。他的體溫低得嚇人，指尖觸到她皮膚時，姜晚感覺像被冰錐刺中。

“這到底是什么？“她舉起殘片，血珠順著邊緣滴落，在瓷磚上形成細小的符文。

陸則言沉默片刻，從西裝內袋掏出一枚銀鈴鐺，與姜晚口袋里的玉鈴鐺輕輕相碰。兩枚鈴鐺同時發出低沉的共鳴，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

“這是你前世留下的東西。“他低聲說，金絲眼鏡后的眸子閃過一絲痛楚，「囚」字殮文在月光下逐漸扭曲，化作一幅古老的圖騰——九尾黑貓盤踞在青銅祭壇上，巫女手持銀鈴，正將半顆心臟喂入貓口。

姜晚的太陽穴突然傳來劇痛，仿佛有無數細針在顱內攪動。她踉蹌著扶住操作臺，眼前的畫面開始扭曲：青銅祭壇上的巫女轉過身，露出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

“你終于想起來了。“陸則言的聲音忽遠忽近，他背后的影子拉長變形，九條尾巴的輪廓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姜晚的呼吸變得急促，她看見自己站在祭壇上，手中握著染血的骨刀。黑貓蜷縮在她腳邊，斷尾處滲出暗金色的血液。

“為什么要這么做？“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時空傳來。

“因為你答應過我。“陸則言的聲音帶著蠱惑般的溫柔，「用你的心換我的命，九十九年后我拿魂契來贖。」

記憶如潮水般涌入，姜晚看見自己將骨刀刺入胸膛，挖出半顆仍在跳動的心臟。黑貓張開嘴，將心臟吞入腹中，暗金色的妖紋從它皮毛下蔓延開來。

“現在，該履行契約了。“陸則言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他摘下金絲眼鏡，妖化的豎瞳在黑暗中泛著幽光，「你的半顆心，還在我這里。」

姜晚的視線開始模糊，她感覺有什么東西從胸腔里被抽離。玉鈴鐺和銀鈴鐺同時發出刺耳的尖嘯，青銅殘片上的貓爪印突然活過來，化作無數細小的黑貓，順著她的手臂爬向心臟位置。

“別怕。“陸則言將她摟入懷中，九條尾巴如屏障般將她包裹，「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疼。」

他的指尖撫過她鎖骨處的鳶尾花烙印，暗紅色的紋路逐漸蔓延至全身。姜晚感覺意識逐漸抽離，最后的畫面是陸則言低頭吻住她的唇，妖血混著檀香渡入她的咽喉。

“睡吧，等你醒來，一切都會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