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悠站在往生閣嶄新的門檻前,月光為她鍍上一層銀邊。她抬手輕撫門框,青銅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仿佛在歡迎主人的歸來。
蘇墨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遙,長衫上的血跡已經消失,但眉宇間的疲憊揮之不去。千年的枷鎖一朝卸下,他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你自由了。”璇悠沒有回頭,“想去哪里都可以。”
蘇墨望著她的背影,恍惚間與三百年前那個雨夜重疊。那時的他接過襁褓中的嬰兒,許下守護的誓言,卻不知命運早已寫好結局。
“我答應過你母親......要將你......”
“那是上一世的事了,你也無需過多在意。”璇悠轉身,眼底流轉著青銅書的光暈,“現在的我,是往生閣的鎮守者。”
街角傳來腳步聲,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匆匆走來,手里攥著份泛黃的合同。璇悠瞇起眼,看見男人身后跟著個模糊的影子——是個穿旗袍的女人,心口插著半截玉簪。
“請問這里是往生閣嗎?”男人擦著汗,“我爺爺臨終前說,要我來這里取一件東西。”
“請進。”璇悠側身讓開
蘇墨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內,突然感覺胸口發悶。
他抬手按在心口,那里還殘留著被黑霧貫穿的痛楚。千年輪回,蘇墨早已習慣了疼痛的感覺,但此時,蘇墨卻感受不到一點痛苦,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空虛將蘇墨所吞噬。
蘇墨看向守候了千年的往生閣大門,門上的紋路雖因璇悠的加入有了些改變,但其整體脈絡依舊深深的印在蘇墨的腦海中。蘇墨合眸,眼前閃過千年來的畫面,一幕幕在往生閣的回憶像幻燈片似的飛梭。
蘇墨欲行,但卻不知去往何方......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一剎那,又仿佛是千年驟過,蘇墨抬腿,一切仿佛就像是慢動作一般行尸走肉。
“要走了嗎?”
璇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蘇墨回頭,看見她倚在門框上,手里把玩著那枚斷裂的玉簪。月光下,她的輪廓與民國少女重疊,卻又分明不同。
“我......”蘇墨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璇悠將玉簪插入發髻,轉身走進店內:“二樓給你留著。”
蘇墨愣在原地,眼睛重新泛起了鎏光。往生閣的二樓,那是他住了千年的地方。每一塊地板的紋路,每一扇窗欞的雕花,都刻著他的記憶。
店內傳來青銅鈴鐺的響聲,清脆悅耳。蘇墨抬頭,看見門框上掛著的新鈴鐺,花紋與舊的一模一樣,卻多了幾分生機。
他邁過門檻的瞬間,感覺有什么東西在體內蘇醒。不是契約的束縛,而是另一種更溫暖的力量。
璇悠正在擦拭柜臺,聽見腳步聲也沒抬頭:“明天有個客人要來,是個丟了女兒的母親。”
蘇墨走到她身邊,拿起另一塊軟布:“需要我幫忙嗎?”
“當然。”璇悠終于看向他,眼底有笑意流轉,“你可是往生閣最資深的伙計。”
窗外,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青銅鈴鐺在晨風中輕響,仿佛在訴說著新的故事。
晨光熹微,往生閣的門簾被風掀起一角。璇悠站在柜臺后,指尖輕輕摩挲著一枚青銅鏡。鏡面泛起漣漪,映出一位婦人憔悴的面容——那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蘇墨在二樓整理著古籍,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千年來的習慣讓他對每一件古董都了如指掌,但此刻,他的余光總是不自覺地瞥向樓下。
門鈴輕響。
婦人裹著素色披肩走進來,眼下的青黑顯示她許久未曾安眠。璇悠迎上前,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
“我女兒......”婦人剛開口就哽咽了,“半年前走失的,才六歲......”
璇悠示意她坐下,轉身去取茶具。蘇墨不知何時已經下樓,手里捧著一個檀木盒子。他打開盒蓋,里面是一面巴掌大的銅鏡,鏡框上盤著兩條栩栩如生的龍。
“這是唐代的‘尋親鏡’,需要您的一滴血。”蘇墨將銅鏡放在桌上。
婦人顫抖著扎破指尖,血珠滴在鏡面上。銅鏡突然發出嗡鳴,鏡面泛起漣漪,漸漸顯現出一幅畫面:破舊的廠房,生銹的鐵門,還有蜷縮在角落的小小身影。
“這是城西的舊紡織廠!”婦人驚呼,“可是警察已經搜過......并.......并沒有任何發現呀。”
“有些地方,”璇悠輕聲說,“普通人看不見。”
她取下發間的玉簪,在虛空中畫了個符咒。簪尖劃過的地方留下淡金色痕跡,漸漸形成一扇門的輪廓。
“我去去就回。”璇悠對蘇墨說。
蘇墨卻按住她的手腕:“這次讓我來。”
璇悠怔住。蘇墨已經推開那扇金色的門,身影消失在光芒中。婦人緊緊攥著披肩,眼淚無聲滑落。
十分鐘后,金色門扉再次開啟。蘇墨抱著個熟睡的小女孩走出來,他的長衫沾滿灰塵,袖口還有血跡。
“她只是睡著了。”蘇墨將孩子交給婦人,“那些人不會再來打擾了。”
婦人抱著女兒泣不成聲。璇悠注意到蘇墨背在身后的手在微微發抖,她不動聲色地遞過一杯茶。
“謝謝......謝謝......”婦人語無倫次,“我該付多少錢......”
璇悠搖頭:“往生閣不收錢財。”她看向婦人手腕上的玉鐲,“就用這個吧。”
婦人毫不猶豫地褪下玉鐲。這是她祖母留下的遺物,此刻卻毫不猶豫。璇悠接過玉鐲的瞬間,銅鏡突然碎裂,化作點點金光消散。
送走客人后,璇悠轉向蘇墨:“你的手。”
蘇墨攤開手掌,掌心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滲出黑血。
“是怨氣。”璇悠皺眉,“那些人不是普通的人販子。”
蘇墨點頭:“他們身上有往生閣的氣息,像是......”他頓了頓,“被驅逐的典當者。”
璇悠心頭一跳。她想起那日黑霧中掙扎的殘魂,那些違背契約的典當者本該被九鼎鎮壓,卻不知為何逃了出來。
“看來,“她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往生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