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裹著霜氣卷過漕船甲板,沈胭將竹篙往青石碼頭重重一抵,麻布袖口滑落半截,露出腕間淡青刺青——是朵半開的優曇花。
“姑娘這撐船的力道,倒像練過武?!芭摵熀髠鱽韨€清凌凌的嗓音。
沈胭心頭突地一跳。方才在渡口接這單生意時,分明說是個染了風寒的舉子要往金陵去。她將斗笠又壓低三分,啞著嗓子道:“客官說笑,江上討生活的,哪個沒把子力氣?!?/p>
話音未落,船身猛地一晃。血色順著艙縫蜿蜒而出,在甲板上洇成詭異的曼陀羅。沈胭反手抽出纏在腰間的軟劍,劍鋒卻在挑開簾子的剎那凝住。
玄色織金袍角垂在血泊里,那人執卷的手白玉似的,連半點猩紅都沒沾上。腳邊橫著三具黑衣尸首,喉間銀針細如牛毛,正是青蚨門獨門暗器“飛魚袋“。
“賬冊給我?!八а蹠r,沈胭才看清他左眼尾綴著顆朱砂痣,像雪地里落了一滴心頭血。
“客官認錯人了。“她劍尖微顫,“小女子只管擺渡,不問江湖?!?/p>
他忽地輕笑,腕間沉香珠串擦過她劍刃:“沈家女兒當真心狠,連親舅父的命都不顧了么?“說著拋來半塊玉玨,正是舅父貼身之物,斷口處還凝著新鮮血漬。
江風驟緊,遠處傳來追兵踏浪聲。沈胭盯著他袍角銀線繡的螭紋,忽然想起月前在織造局見過的密檔——十二監最年輕的提督裴寂,三年前單槍匹馬端了私鹽漕幫十七處堂口。
軟劍當啷落地,她勾起他腰間鎏金錯銀的香囊:“成交。但我要親眼見戶部那本《天工開物》殘卷?!?/p>
裴寂眸光倏地暗了,指尖擦過她腕間優曇花:“沈姑娘要的,怕是里頭夾著的江南織戶名冊吧?“
驚濤拍岸,他將染血的賬冊塞進她懷中,氣息拂過她耳畔:“三更天,錦灰軒?!霸捯舴铰洌艘讶琥Q影沒入暮色。沈胭垂眸,掌心不知何時多了枚金累絲嵌翡翠的耳珰,正是她及笄那年丟在火場里的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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