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江水面浮著層量子泡沫，清歡的繡鞋踏過時泛起七色漣漪。蜀繡博物館的緙絲屏風后，九十歲的繡娘正在劈線，銀針在發間輕抿的動作與程淮之慣用手勢如出一轍。

“姑娘要尋暈針繡法？“老繡娘眼尾堆疊的皺紋里游出菌絲，“這針法要蘸著忘川水，繡進心頭肉才顯魂。“她腕間的鎏銀頂針突然裂開，露出洪武年的繡花樣子——正是程淮之在姑蘇繡坊未完成的《牡丹亭》殘稿。

霍青眉的改裝機車撞碎蜀錦簾幕，車載音響爆出《廣陵散》變調。清歡閃身避過飛濺的碎錦，發現那些蜀錦殘片在量子泡沫中重組，顯現出程淮之在女川核電站的監控影像——他白大褂口袋露出的，正是老繡娘手中的劈線銀針。

“程家當真把克隆艙藏在蜀繡城？“霍青眉的機械義眼紅光閃爍，激光束掃過博物館穹頂的《芙蓉鯉魚》巨幅繡品。錦鯉鱗片突然翻轉為二進制代碼，投射出地下十八層的基因編輯實驗室全景。

老繡娘突然扯開左襟，露出心口暈針繡的并蒂蓮。菌絲自蓮心瘋長，裹住霍青眉的機械臂：“三百年前程家分宗，蜀繡一脈專司養他的魂！“說罷將清歡推入暗門，門軸轉動的吱呀聲恰是《霓裳羽衣曲》的起調。

地下甬道墻壁嵌滿唐宋時期的鎖子繡殘片，清歡的翡翠耳墜突然吸附在某塊鐵銹斑駁的鎖甲上。菌絲自耳洞鉆入血脈，前世記憶如潮水漫涌——穿胡服的自己將淬毒銀針釘進程淮之琵琶骨，血珠濺在《蜀都賦》錦帛上，凝成今日的量子星圖。

實驗室的氣密門轟然洞開，六千具克隆艙排列如明代軍陣。清歡撫過艙體上的葡萄錦紋，發現每道紋路都是程淮之的腦電波圖譜。中央主控臺的湘繡屏風突然亮起，浮現他最后的全息影像：

“清歡，我把自己拆成了六千份。蜀繡的暈針能縫合時空，但若要聚魂...“影像突然扭曲，霍青眉的機械觸手刺穿屏風，“得用你的牡丹胎記做繡地！“

克隆艙同時開啟，六千個程淮之的克隆體睜開眼睛。老繡娘撞破穹頂躍下，手中絞胎瓷片割破所有艙體營養管：“快用滾針刺百會穴！他們的量子糾纏態要...“話音未落，霍青眉的粒子炮已將她轟成血霧。

清歡在菌絲暴動中扯斷珍珠項鏈，鮫淚珍珠在克隆體額間碾碎成量子針。當她刺入第六千具軀體的百會穴時，所有克隆體突然齊誦《璇璣圖》，錦江之水倒灌而入，在實驗室凝成巨大的蜀繡星圖。

“你終究選了最蠢的法子。“霍青眉的機械臂掐住清歡脖頸，卻觸發了她胎記里的菌絲開關。整座蜀繡城突然折疊成《芙蓉鯉魚》繡品，程淮之的本體自錦鯉眼中浮現，指尖還纏著姑蘇繡坊的冰蠶絲：

“霍小姐可知，蜀繡最絕的不是暈針...“他扯開實驗室地磚，露出底下沸騰的唐代鎏金繡釜，“是能把整個文明繡進錦紋的'衣錦紋針'啊！“

錦江突然靜止。清歡在絕對寂靜中聽見針尖穿透六百層錦緞的輕響，程淮之將最后一縷魂絲繡進她無名指螺紋：“這次換你執針，把我繡進生生世世的水路...“

量子風暴席卷而過。當清歡再度睜眼時，手中銀針正扎在博物館的仿古繡繃上，而解說牌赫然寫著：“此件明代《牡丹亭》戲服，由匿名收藏家捐贈于2023年...“

玻璃展柜里，程淮之的懷表永遠停在了丙辰年臘月廿三。

量子泡沫在錦江水面凝成冰綃般的薄霧，清歡的指尖剛觸到展柜玻璃，程淮之的懷表突然迸裂。鎏金齒輪滾落腳邊，每個齒尖都刻著沈停云手書的《璇璣圖》殘句。博物館的警報聲驚飛檐角銅鈴，霍青眉的機械義眼在霧中亮如血月。

“你以為他真舍得讓你當個修復師？“霍青眉的激光束掃過《芙蓉鯉魚》繡品，錦鯉突然躍出繡面，量子態的鱗片在空中拼出程淮之的遺書：“西元2173年4月1日，第6001號克隆體銷毀記錄。“

老繡娘的殘軀在霧中重組，菌絲纏繞成明代提花機的模樣。她枯槁的手指突然插入清歡的牡丹胎記，挖出的不是血肉，是半枚絞胎瓷片：“三百年前程家分宗時，蜀繡一脈帶走的是他的痛覺神經！“

清歡的尖叫與博物館穹頂的《蜀都賦》全息碑文共振。碑文篆字突然化作鎖子繡鐵甲，將她裹成唐代女將模樣。霍青眉的粒子炮轟在鎧甲上，飛濺的火星點燃量子泡沫，整座蜀繡城在火光中顯形為巨型繃架。

“看清水路的針腳！“老繡娘將絞胎瓷片按進清歡眉心，前世記憶如滾針穿刺——穿胡服的自己跪在敦煌洞窟，將程淮之的魂魄繡進千佛袈裟。每一針穿過佛陀法相時的震顫，都是他量子態的心跳。

克隆艙突然集體爆裂，六千道量子流在空中交織成蜀錦星圖。程淮之的本體自星圖北極位浮現，手中卻握著霍青眉的機械臂：“你父親在廣島偷走的豈止菌株...“他扯開西裝內襯，胸口赫然是長崎原爆兒童的刺青，“這具身體，是你祖父用731部隊的活體實驗數據造的！“

霍青眉的嘶吼震碎展柜玻璃，明代戲服突然活化。清歡被拽入《牡丹亭》的量子戲臺，杜麗娘的水袖纏住她的脖頸，唱詞化作實體菌絲：“原來程家男兒代代早夭，皆因要當霍家的活體培養基...“

戲臺地板突然塌陷，露出底下沸騰的唐代鎏金繡釜。程淮之的克隆體在釜中沉浮，每個都帶著清歡不同年齡的胎發荷包。老繡娘用頂針劃破手腕，血祭喚醒繡釜上的《心經》梵文：“快用滾針刺百會穴！真正的魂在...“

霍青眉的機械觸手貫穿老繡娘咽喉，卻在接觸到量子血的瞬間銹蝕斷裂。清歡趁機奪過滾針，發現針鼻串著程淮之的淚與自己的發——正是三年前蘇黎世雪夜，那人偷偷藏起的結發誓言。

當滾針刺入第六千零一具克隆體的百會穴時，蜀繡城突然坍縮成《璇璣圖》的經緯線。清歡在量子亂流中看見真相：程淮之每世都將痛覺神經繡入蜀錦，只為讓她觸碰時不至被情蠱反噬。

“現在你該懂了...“程淮之的虛影在鎏金繡釜中消散，“為何我總說古籍修復是天下最慈悲的技藝。“他的殘音化作菌絲，在清歡腕間纏成新的翡翠禁步，璜紋正是未完成的《牡丹亭》工尺譜。

晨光刺破量子迷霧時，博物館解說員正擦拭展柜：“這件北宋鎖子繡殘片，檢測出與現代基因編輯酶相同的蛋白質結構...“清歡的淚滴在玻璃上，映出展柜背面小字：“捐贈者：程先生，于丙辰年臘月廿三。“

錦江對岸的蜀繡工坊傳來新徒的嬉鬧，繃架上鋪開的《芙蓉鯉魚》才繡了三片鱗。清歡的銀針在晨光中輕顫，針尖的量子泡沫里，程淮之正將她的名字繡進某條錦鯉的第七重鰓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