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站在市立圖書館的頂樓檔案室,指尖撫過一本泛黃的民國舊報合訂本。陽光從高處的玻璃天窗斜射進來,塵埃在光束中懸浮如碎金,卻照不亮她眼底的陰翳。
合訂本上的日期停留在1923年10月15日,《滬上晨報》頭版赫然印著一行鉛字:“名伶白露生墜樓身亡,疑為情所困。”配圖是張模糊的黑白照,女子旗袍翻飛如折翼的蝶,身后戲院雕花欄桿上隱約可見幾道抓痕。林疏桐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抓痕的紋路,竟與昨夜連環殺人案現場墻上刻著的詭異符號一模一樣。
“疏桐姐,法醫科的鑒定報告!”實習生小周氣喘吁吁沖進來,文件夾里滑出幾張照片。第四名受害者的脖頸處,三道月牙形傷口呈倒三角排列,皮下組織里檢測出微量朱砂與檀香灰。
檀香灰。
她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三天前,當她觸碰博物館那面唐代菱花鏡時,鏡面突然映出個穿月白長衫的背影。那人轉身的剎那,她分明嗅到一縷冷冽的檀香,緊接著掌心便浮現出與受害者如出一轍的月牙血痕。
民國十二年秋,百樂門后臺。
白露生對鏡描眉,鳳仙花汁染就的指甲撫過妝奩底層暗格。青銅鑰匙的紋路硌得掌心發燙,這是今晨從大光明戲院梁柱夾縫里取出的物件。三天前,當她發現未婚夫陸明修與青幫三爺密會時,就預感這場《游園驚夢》怕是唱不到終場。
“白老板,陸先生差人送來的。”學徒捧著鎏金食盒低頭奉上。掀開蓋子的瞬間,她的指尖觸到食盒夾層里冰涼的槍管,以及一張字跡凌厲的紙條:“子時,十六鋪碼頭。”
更漏聲催。白露生裹緊狐裘鉆進黃包車,卻沒留意車簾縫隙間漏進的月光將她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那影子脖頸處赫然綴著三道血月。
林疏桐猛地合上檔案。玻璃窗上的倒影與舊報紙里的女子重疊,她后頸泛起細密的戰栗。手機在此時震動,法醫老陳的語音帶著電流雜音:“死者DNA比對結果出來了,第四名受害者的基因序列……和1923年滬上人口登記簿里的白露生完全吻合。”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她奔出圖書館時,懷中的菱花鏡突然滾燙如烙鐵。鏡面在雨幕中泛起漣漪,顯出一座雕梁畫棟的戲樓。白露生正倚在朱漆廊柱旁,旗袍開衩處露出的小腿鮮血淋漓,指尖蘸血在柱上勾畫著倒三角符號。
“你看得見我。”戲裝女子驀然轉頭,眼尾胭脂被雨水暈開如血淚,“八十三年了,終于有人能解開這局……”
林疏桐踉蹌扶住路燈,鏡中幻象與現世景象開始交融。柏油馬路化作青石板巷,霓虹燈牌扭曲成“大光明戲院”的鎏金匾額。她嗅到濃重的血腥氣,白露生脖頸處的血月傷痕正與自己掌心的印記共振發燙。
“陸明修不是自殺。”戲伶的鬼魂貼面耳語,寒氣滲入骨髓,“青幫要用十二戲子的魂血獻祭,開啟‘韶光折痕’逆轉漕運命脈。當年我藏起的青銅鑰匙能打開戲院地宮,里面鎖著——”
幻象戛然而止。林疏桐跌坐在市局刑偵辦公室,手中不知何時多出把生銹的青銅鑰匙。物證袋里的現場照片鋪了滿桌,所有受害者照片拼合后,脖頸傷痕竟組成完整的六芒星陣。
子夜,大光明戲院舊址。
林疏桐握緊鑰匙插入地宮銅鎖的剎那,時空如碎裂的琉璃盞轟然崩塌。1923年的梅雨與2025年的暴雨在此交匯,她看見白露生被青幫打手逼至戲臺邊緣,陸明修渾身是血地撞開地宮石門,而當代連環殺手正舉刀刺向第五名受害者——那人的臉,與青幫三爺的遺照分毫不差。
“血契已成,輪回不滅。”白露生的魂魄化作流光沒入林疏桐眉心,菱花鏡爆出刺目華彩。她終于看清鏡中月白長衫男子的面容,竟與連環殺手審訊室里始終沉默的心理學顧問沈淮舟重疊。
沈淮舟的袖口滑出半截朱砂符紙,眼底浮起悲憫笑意:“林警官,你準備好改寫這場橫跨百年的死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