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人中學校友團的校友們擠進“五聲企業”不大的店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六點了。熱熱鬧鬧的七個人,椅子都不夠坐,幾個年輕的小伙子自告奮勇地席地而坐。他們帶來了自己家煮的咖喱雞、紅漕排骨,隆冬(咖喱雜菜)還有燒賣、餃子。有的還帶了紅豆糖水和紫薯糯米粥,一行人看著像是來野餐的。大家爭先恐后地讓鄭五生先嘗嘗自家的手藝。
鄭五生笑盈盈地說:“怎么?這回又是來跟我借什么樂器嗎?”
年紀最大的鼓手郭若塵道:“還是什么都瞞不過我們的鄭老師!這回能借那個大鑼嘛?最大那個,我們校友音樂會今年想演飛天。”
笛子手葉維佳補充道:“還有口笛……您知道口笛真的不好找,還有那個特制的口笛戒指。我知道鄭老師最好了,一定會借給我們的對不對?”
話音剛落,全員七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鄭五生,人人都是一臉期待。
“借借借,都借!真拿你們沒辦法……”鄭五生撓著腦袋苦笑著。他在樹人中學華樂團教了三十年的管樂,看著一屆屆的校友畢業,真的被他們都當作是自己的孩子了。樹人中學建校90年有余了,有著濃厚的華族文化底蘊,培養了很多華社的風云人物。華樂團也非常活躍,很多校友畢業了仍然喜歡聚在一起玩音樂。后來他們干脆跟學校商議,開設了一個校友華樂團,每年固定利用暑假學生都不來學校上課的兩個月,每周末聚集在學校里排練,最終呈現一個校友團音樂會。校友團有自己獨立的財政,同樣也是靠著一代代校友的捐贈和音樂會的票房。參與演出的校友上到六十多歲的大叔大嬸,下到還在學校讀書的高年級學生。大家都很自豪在以英文為主要交流語言的星洲,他們能守護自己一方華族文化的樂土。
“今年是校友團十周年紀念音樂會,我們想辦的大一點,特別租了星洲華樂團的大會堂,花了不少錢。”郭若塵說。
“喲!十年了,可真是不容易。”鄭五生感嘆道。
“是啊!別說校友團了,學校的華樂團都陸陸續續關了不少。”杜飛道。他也是樹人中學畢業的優秀校友,從小學習鋼琴和中阮的他,在華樂團里改彈了中阮。他不僅是《星洲日報》的記者,也是夏元平的作曲學生,也是近年來音樂圈的當紅樂評人。
“你還記得我們當年參加青年節展演老是盯著馬路對面的錦繡中學華樂團嘛?那時候金獎上面還有特金獎,每年就發兩家,我們總是雞血地一定要爭到特金獎,要壓過錦繡一頭。”郭若塵回憶道,“可惜啊,錦繡中學華樂團明年就要走入歷史了。學校沒有經費再支撐華樂團的開支。”
“可不是嘛!十年前星洲華樂的中流砥柱是中小學的華樂團,大批喜歡華樂的學生,成長為未來還會貢獻消費的華樂玩家。大大小小兩百多間華樂團,讓中國大陸、臺灣、香港地區都不能小視我們星洲華樂的力量。那個年代我還帶樹人去香港,和那邊的中學樂團交流,杜飛參加過,應該記得。”鄭五生道。
“可惜如今中學的華樂團關得只剩下三十多間了,就連資金充裕的名校圣保羅書院去年也把華樂團關掉了。他們副校長跟我說,教會學校辦什么華樂團,學生的歡迎度很低,倒不如開個辯論、英文戲劇、模擬聯合國之類的,開銷小,還能有國際視野。”杜飛說道。
“最衰就是那個把青年節展演改制的人!”郭若塵憤憤不平地說,“現在展演比賽特金獎取消了,金獎就跟不要錢的一樣,百分之七八十都能拿到。沒有了含金量,學校就不愿意花錢培養,還不如去扶持體育項目,特別是那些個人項目,一個個都能拿獎牌給學校爭光。”
“那我可就有話語權了!”校友團的胡琴首席林寶兒說道,她畢業二十年,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樂團是集體項目,校際比賽金獎又注了水,學校不看重樂團的結果就是小升初特長生招考只要體育生,不要音樂生。你看看英校里最頂尖的圣保羅,橄欖球游泳隊能各招十個孩子,所有的樂器加起來只要了三個。你說鋼琴怎么跟小提琴、長笛還有二胡去比?你可不能怪家長功利,規則是這么指定的,那我送孩子去學奧數、學乒乓球、學體操都好,沒準小升初還能派上用場。久而久之,星洲濱海灣上學帆船的孩子都越來越多了,誰還要學華樂?我們家老大雖然是個女孩兒,正在跟鄭瑞老師學嗩吶,嗩吶很稀有,競爭也少,特長生招考比較占優勢。我們家老二嫌嗩吶吵,怎么都不肯學,硬是要去學擊劍。”
“可是孩子們有一個業余愛好,不應該有這樣的功利心,只是為了升學。”郭若塵反駁道。
“話雖如此,但是如今這么卷,學都學了,能有一個升學的助力,但凡是家長都不會拒絕。學什么都是學,大家都要花錢,那自然是選擇性價比高的項目呀。”林寶兒說。
“那就只能怪這個規則的制定者,你看看香港、臺灣校際音樂節除了樂團的,還有個人項目,高胡、二胡、中胡都得分開比,可熱鬧了。只有增加了個人的戲份,學校才會重視音樂生的培養,我們音樂生才有出路,音樂圈才能活躍起來。”郭若塵說。
“但你們也不能怪這個規則,畢竟它的初心是好的。你看現在的孩子壓力這么大,這個新的規則不就是奉勸大家不要競爭攀比,多多感受音樂,享受參與的過程嗎?大家都努力了,人人抱得金獎歸不好嗎?”葉維佳提出了反方的觀點。
“可是你想想,我們那個時候雞血地拼搏特金獎,壓力是有的。可是大家一起拼搏,一起留在學校里練習到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假期里一起回學校加排。我們彼此之間的友誼更牢固,更老師們也更親近。我們對于學校的歸屬感和榮譽感,是現在的孩子身上沒有。壓力產生動力,這是一把雙刃劍。”杜飛若有所思地說。
“這點我同意,我們都說這一代孩子叫草莓族,受不得壓力,一捏就碎了。所以我們不斷在減負,不斷在保護,甚至矯枉過正地過度保護。你說一個課外活動評個金獎銀獎能有多大壓力?與其保護,不如教會孩子如何面對壓力。畢竟長大之后,壓力是無處不在的,過分保護下,他們走出學校又要怎么面對撲面而來的壓力呢?”鄭五生說。
杜飛微微一笑說:“感覺這會是一篇非常好的討論。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總會給我那么多的靈感。每次寫音樂會宣傳、樂評也挺枯燥的,這樣的討論是有深度的,會起到積極作用的。”
“是啊!大記者你多多寫稿,拯救一下華樂界吧……孩子們都不學華樂了,這項藝術的明天會在哪里?”郭若塵倡議道。
“不說明天,就看眼前。鄭老師的生意都不好做了。前幾天我家老大學校的華樂團去彩排走臺,需要家長志愿者去幫忙搬樂器。我第一次走進他們學校的排練廳,那些管鐘啊、低音笙之類的冷門樂器全都在儲藏室角落里吃灰。他們的水平已經只能玩比較初級的曲子了,指揮還要特地把現有的曲子重新編排,縮成三十幾個人的小樂隊編制,簡化掉很多樂器。他們學校華樂團是真的招不到學生了,不知道還撐得了幾年。”林寶兒道。
“哎……大家不說喪氣話了,畢竟我們樹人校友能堅持到今天,把校友華樂團維持到這個規模,這是一件真的讓我們無比自豪的事情。有我們在的一天,華樂的種子就一定還能傳播下去!”郭若塵堅定地說。
“是的,我覺得我就以我們校友團十周年音樂會這個背景為題,探討一下華樂傳承的窘境和挑戰,郭主席可否接受我的專訪?”杜飛笑道,他又轉向林寶兒,“林學姐可否做我的學生家長代表?”
看到二人點頭之后,杜飛又轉向鄭五生道:“鄭老師也可以接受我的采訪嗎?關于星洲華樂的發展史,您是最了解的人之一了,除了專業圈子的一些高雅活動,其實我一直也想做幾期比較接地氣,在民間,有關于民風民俗,挖掘業余愛好者、玩家在音樂藝術這個產業鏈里面扮演的重要角色,您可不可以也給我提供一些相關的人物和素材呢?”杜飛無比誠懇地請教道。
葉維佳馬上喊起來:“喂喂喂!你這可就得寸進尺了,這就不是咱們今天這一頓可以抵消的了。你得請我們鄭老師吃頓好的!”
杜飛點點頭說:“那是自然,等我做好了這個項目,一定請大家吃頓好的,今天在場的見者有份啊!”
鄭五生沉吟了片刻說:“你要說在民間,在基層起到普及和宣傳的意義的,我倒是真的有幾個人選。回頭我把地址和聯絡方式給你,改天我帶你一起去看看。也順便見見我幾個老朋友。”
正說著,門口的風鈴聲又響了起來。已經坐滿了人的小店顯得更為擁擠起來。進來的人看著席地而坐、分享食物的校友們略顯尷尬地說:“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誒?這不是梁師兄嗎?”杜飛驚道。
梁天一看到杜飛頓時有一種很想逃離的感覺,他正想說不如改天再來。杜飛直截了當地跟大家介紹起來:“這位是梁天一,剛從美國回來的星洲華樂團指揮助理,也是我的師兄!”頓時大家都投來了崇拜的目光。
“果然是,年輕有為,一表人才啊!”郭若塵嘖嘖道。
“天一啊,都這么大了!”鄭五生道。
“鄭老師您好。”天一微微頷首。
“師兄來這兒是買什么的啊?”杜飛反客為主地招待道。
“我想買一把二胡。”天一平靜地說。
“哦?梁老師還會拉二胡啊?”在場的各位校友不禁感嘆道。
鄭五生開懷大笑起來說:“何止是會拉?梁天一十二歲的時候就拿下了全國比賽二胡公開組的冠軍,是歷史上最小的冠軍得主。”眾人不禁又驚嘆了起來。
“喲!師兄這么勁爆的料為什么上次采訪你的時候你不說。”杜飛埋怨道。
“你也沒問。”天一略微反感地說。他隨即轉向鄭五生再度頷首道:“我想要一把好一點的二胡,老紅木演奏級的,蘇州款式,有沒有兩三千星幣左右的?”
“有的,你稍等。你是買來自用還是?”鄭五生問道。
“自用。我的琴從美國帶回來,突然遇到這么炎熱潮濕的天氣,琴皮塌了,估計救不了,得送回去重新蒙了。”天一遺憾地說。
“那真的太可惜了,我記得你的琴還是王興興大師的限量款,荷塘月色雕刻琴首,跟你父親的高山流水應該是一對。”鄭五生說道。
“哇!這么酷的嗎?”杜飛頓時產生了強烈的好奇感,“你父親也是拉二胡的?沒聽你說起過……”
梁天一打斷道:“麻煩鄭老師了,我有點趕時間。”
“好的好的,你稍等。”鄭五生趕忙回到了庫房,再出來的時候每只手都各拿了兩個琴盒。
他把帆布琴盒一一打開,把二胡小心地拿出來,平放在桌子上道:“你先看看,我去給你找幾把弓子上手試試。”
天一走到桌子前,一把一把地把琴拿起來端詳,他拿手機打開了閃光燈,沿著琴筒和琴桿仔細觀察著。又把琴筒對向了天花板上的燈,檢察著蛇皮的透光度。他拿手指按摩著每一張蛇皮,又輕輕地拿指關節敲著,仔細分辨響聲的脆度。待鄭五生拿著二胡弓子回來的時候,梁天一拿起了其中兩把道:“我就試這兩把就好。”
在場的人第三次發出驚嘆聲,不明覺厲地由衷欣賞梁天一挑琴的魄力。坐在椅子上的林寶兒馬上站了起來,給天一讓了個座。大家都期待著聆聽梁天一的琴聲。
鄭五生從玻璃展示柜里拿出了一個托盤,托盤里面一格一格的是各種材質的二胡琴碼。梁天一選了幾顆最普通的白楓木琴碼,在玻璃柜上放成一排,仔細地比較了一下琴碼的高度和底座的大小。他麻利地確定了一顆,給第一把二胡裝上,調好音,開始跑了一下音階。他從內弦試到外弦,低把位到高把位,每一個泛音點都不放過的調試著。末了,他沉吟了一會兒,抬手拉了一段經典二胡曲《江南春色》,轉而又炫了一段小提琴移植曲目《流浪者之歌》的急板。最后一個音落下,大家把手都要拍爛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童子功嗎?太酷了。”同樣是弦樂手的林寶兒感嘆道。
“我以為你轉了指揮和作曲,二胡就不練了。看來,是我錯了。”鄭五生投來了贊許的眼光。
“偶爾還是有練練。”梁天一淡淡道。他又拿起了第二把二胡,換上了同一顆琴碼和同一把弓子,演奏了同樣的一套曲目片段。
“誒?原來不同的琴差別這么大哦?”林寶兒驚嘆不已。
“是啊!聽起來第一把比較柔美寬厚,第二把更明亮高亢一些。”杜飛道,“我喜歡第一把的溫和,更有二胡的底蘊之美。”
“我選第二把。”梁天一看了一眼杜飛,直接站起身子開始掏錢包。
“不是吧……這么不給面子。師兄你是不是故意的?”杜飛委屈巴巴的。
“是啊是啊,給大家講講吧,為什么梁老師會選擇第二把?”林寶兒催促道,眼睛里滿是期待。
梁天一掏出信用卡遞給鄭五生,然后緩緩地說:“二胡新琴皮蒙的比較緊,聲音會自然地比較尖和亮一些,隨著使用琴皮會慢慢松下來,演奏者可以自行根據喜好,使用不同的琴碼、濾音墊和琴弦的配搭來調整音色,慢慢的,琴就會穩定柔和下來,體現出演奏者自己獨特的音色審美。而新琴就溫和寬厚的,皮的張力本身就比較小。對于專業演奏員的練琴強度來說,可能沒有十年皮就塌了。我個人還是會喜歡明亮一點的聲音,自己慢慢把琴調成喜歡的狀態。”
“原來是這樣,今天學到了誒!”林寶兒說。
鄭五生把胡琴裝回盒子里,配上琴弦、松香和微調,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準確無誤之后,把琴盒遞給了梁天一。
“謝謝鄭老師。”梁天一再次頷首,也跟周圍的一種半路粉絲點點頭,然后大步流星地離開了五聲琴行。
“他好像不太喜歡你。”郭若塵對杜飛說。
“不喜歡我的人大多都是懼怕我的人……嘿嘿……”杜飛壞笑起來,“他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轉念一想,望向鄭五生道,“他父親也是拉二胡的,哪位啊?”
“梁致遠。”鄭五生淡淡地說,“也是一個天才。當年在中國大陸獲了很多大獎,星洲華樂團建團的時候把他請過來的,第一任首席。”
“這么厲害,后來呢?后來怎么銷聲匿跡的?”杜飛好奇道,他比梁天一還小三歲,沒聽過梁致遠的名字也屬正常。
“那時候梁致遠好風光的。我記得他剛來的時候,我剛上中學一年級,被分到二胡組。好多學長學姐都想去跟他上課,真的是踏破了梁家的門檻,最后不得已,為了滿足大家,他開了很多集體課。我還跟學姐去蹭過一兩次大課。說來,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林寶兒回憶道。
“他們父子倆是不是有仇啊!”杜飛突然說道,“我采訪梁天一,他都沒提過他父親。從頭到尾只說了他舅舅,略微提到他母親。這很奇怪。”
“梁致遠十五年前突然辭職,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坊間傳聞很多,但大家都知道他們父子倆不合。梁致遠后來在東海岸那邊開了個咖啡廳。你剛才不是說想讓我給你推薦幾個人,了解一下基層愛好者都在干什么嗎?其實梁致遠就挺有代表性的。他們咖啡廳每個月都辦免費的二胡講座,普及二胡知識,你要是有空啊,每個月第一個星期六傍晚去湊湊熱鬧,沒準會有新的靈感。你去地圖APP里搜索一下明志咖啡書吧就能找到。”鄭五生說。
“今天收獲可是真不小。我得好好記下來,梳理一下思路了。”杜飛道,他的職業病和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他這個不怎么待見他的師兄,銷聲匿跡,反目成仇的父親。這是有什么隱情?他有點迫不及待地想會會梁致遠了。
然而杜飛很快就又遇到梁天一了,一周后星洲華樂團開了新聞發布會,官宣了幾個重要的活動。首先是為了配合即將到來的星洲青年節校際展演活動,星洲華樂團推出了一個新的項目叫作《演出工作坊》系列。這個系列一共六場,每場兩個小時,邀請全島所有的中小學報名旁聽樂團的排練。排練的曲目都是青年節展演的指定曲目和最熱門的比賽自選曲目。這個項目是在梁天一的策劃下,由董事會全票通過的公益項目。目的在于讓中小學生能見識到職業樂團的常規排練,演奏的也都是他們能夠觸及的曲目,以提高本地學生的鑒賞能力,激發學習華樂的積極性。特別是這回的指定曲目還是梁天一的作品,一時間這個年輕的助理指揮在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發布會上行政總監陳楚河也再次強調了華樂普及基層工作的重要性,樂團除了一如既往地會下社區鄰里開辦一些公益的社區音樂會,也會進入校園,和學校合作,特別是星洲國立音樂學院和星洲藝術學院這類音樂專業院校。讓專業學生參與到專業樂團的日常排練工作當中,和職業演奏家一起演出,甚至讓樂團為學校服務,給拔尖的年輕專業學生一個展示的機會,都會為華樂吸引新鮮血液起到非常積極的作用。音樂總監黃錚公布了樂團將會開辦協奏曲比賽,鼓勵在校的華樂專業學生參與,接下來也會每年一次地持續這個項目。
同時黃錚也強調,樂團是個商業團體,實踐在樂團,但是理論工作在學校。星洲的音樂學院多奉行實用主義,希望能幫助學生更好地走向職場,因此更多地側重于表演、作曲、制作和音樂教育方向。但是音樂產業鏈里不能沒有理論研究的支持,音樂學、作品分析、音樂史不應該只停留在必修課的層面,更應該成為有專人去做的專業,挖掘星洲自己的音樂特點,為這個建國時間不長的東南亞島國提煉文化認同。理論工作是枯燥的,是沒有什么變現價值的,卻也是必不可少的。
發布會結束之后,樂團舉辦了簡短的茶話會,讓到場的嘉賓、圈內音樂人和媒體一起交流互動。
杜飛很快地找到了梁天一,悄悄豎起一個大拇指道:“這次提出的概念都很好,期待樂團接下來的幾個大動作。你一來就有這么多新舉措,都是你提出來的嗎?”
梁天一壓低聲音說:“也不完全是我,協奏曲比賽是黃指提出來的,工作坊是我的想法,至于倡議理論研究是舅舅一直以來的想法,但是他沒有什么發聲渠道。”
“杜大記者!又見面了!”張弛端著酒杯就走了過來。
“張大首席!”杜飛走過去露出了他一如既往放蕩不羈的笑容。
梁天一看到張弛走了過來,微微頷首然后退到了一邊。
張弛沖梁天一點點,然后轉向杜飛道:“感謝上次給小女做的專訪。”
“客氣客氣,工作需要。”杜飛說,“張老師對這次的活動有什么看法?”
張弛冷笑一聲說:“我能有什么看法?你知道在某些國家,專業和業余的壁壘是很高的。我不覺得讓小學生來旁觀專業排練會對他們有什么實質性的提高。哪怕是專業生,上面一直說要給年輕人機會。但說真的,畢業之前出不來的,估計以后大概率也是出不來。給他們機會,他們要挑的起這個大梁。至于音樂學,一幫不搞演奏地去談演奏,很可能最后就變成一家的彩虹屁美文。都是面子工程。”
“嗯……我可以這么寫么?”杜飛略顯尷尬地說。
“只是給你提供一些反方的觀點。畢竟很多東西看起來非常華麗,但是做出來未必能遵循一開始的初心。”張弛呵呵笑道,“你們年輕人都是血氣方剛,還是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
“所以張老師被毒打過?”杜飛一如既往地犀利。
張弛愣了一下然后開懷大笑起來。“年輕人啊……”他搖著頭拍了拍杜飛的肩膀,然后走向了不遠處的音樂總監黃錚。
杜飛四處尋找梁天一,然后在大廳靠近門口的角落尋到了他。
“你好像很不喜歡張弛。”杜飛一針見血。
“你不怎么犀利會死嗎?”梁天一反問道。
“所以你真的不喜歡他?”杜飛笑道。
“你套我話!”梁天一憤憤不平。
“師兄,我覺得你真的是一個非常有故事的人。”杜飛欣賞地說。
“沒有啦,只是上一代的恩怨。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梁天一淡淡地說。
“所以是他跟你爸有仇?”杜飛追問道。
“……”梁天一皺起了眉頭。
“還是你跟你爸有仇?”杜飛又問。
“你們記者平時就這么多問題的嗎?”梁天一已經無語到滿臉黑線了。
“我只是關心一下師兄的個人問題嘛……”杜飛解釋道。
“我不需要你關心。”梁天一嚴肅地說。
“不,你需要。”杜飛堅持道,“鄭老板跟我說你爸開了個咖啡廳,每個月第一個星期六都有公益二胡講座,普及工作做得很好,夏老師也說如果有機會讓我勸你去參加看看……”
“我舅舅?”梁天一問。
“嗯吶,夏老師的原話是,也不急于一時,慢慢來。”杜飛認真地說,“下個月我打算去看看,你有沒有興趣?”
“沒有。”梁天一堅定地說,“走了。”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廳。
在音樂術語中,漸慢(意大利語:ritardando,縮寫為rit.或ritard.)表示演奏或演唱時逐漸減慢速度的效果。它是一種常用的速度標記,指示音樂從當前節拍逐漸放緩,營造出情緒上的舒緩、收束或強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