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消毒水味道總是揮之不去。

楚霄躺在病床上，盯著頭頂慘白的天花板。簾子將病房一分為二，也將他與外界隔絕開來。

他討厭這道簾子，卻又依賴它帶來的安全感。至少，這樣就不用看到護士們同情的眼神，也不用面對隊友們欲言又止的表情。

右腿打著石膏，沉重得像是灌了鉛。楚霄記得那天在球場上，自己是如何高高躍起，準備完成一個漂亮的上籃。

然后，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他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那聲音清脆得可怕，像是樹枝在寒風中折斷。疼痛來得遲緩，卻鋪天蓋地。

“恢復得不錯。“醫生今天早上說，“再過兩周就能出院了。“

楚霄微笑著點頭，像個聽話的病人。

他知道醫生在說謊，就像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打籃球了一樣。半月板撕裂，韌帶損傷，這些醫學術語像一把把尖刀，將他的夢想切割得支離破碎。

簾子被風吹得輕輕晃動，露出窗外的一角。

楚霄看到一只麻雀落在窗臺上，歪著腦袋朝里面張望。他想起自己曾經在球場上奔跑的樣子，像一只自由的鳥。

而現在，他連翻個身都需要護士幫忙。

床頭柜上放著隊友送來的籃球，嶄新的皮革在陽光下泛著光澤。

楚霄伸手摸了摸，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摸到籃球時的興奮，記得第一次投進三分時的歡呼，記得教練拍著他的肩膀說“你是個天生的前鋒“。

眼淚突然涌了出來，楚霄迅速擦掉，生怕被人看見。

他不能哭，不能表現出任何軟弱。他要讓所有人都相信，他還是那個陽光開朗的楚霄。

護士來換藥的時候，楚霄依然保持著微笑。他聽著護士絮絮叨叨地說著康復訓練的重要性，心里卻在想著別的事。

昨天，他在護士站偷聽到主治醫生和父親的對話。“以后可能不能再進行劇烈運動了“，這句話像魔咒一樣在耳邊回響。

夜深人靜的時候，楚霄開始數藥片。他把每天該吃的止痛藥偷偷藏起來，藏在枕頭套的夾層里。

一粒，兩粒，三粒......他知道這些藥片足夠讓他永遠睡去。這個想法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就像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

簾子依然垂在那里，像一道無法跨越的屏障。

楚霄想起小時候看過的童話故事，簾子后面總是藏著另一個世界。他多么希望拉開簾子，就能回到那個還能打籃球的自己。

窗外的梧桐樹開始落葉了。楚霄看著一片枯黃的葉子在風中打著旋兒，最終落在地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就像這片葉子，曾經高高在上，如今卻只能隨風飄零。

手機里還存著最后一場比賽的視頻。楚霄不敢打開看，卻又舍不得刪。

他知道，那個在球場上奔跑的身影，將永遠停留在十七歲的夏天。

護士來查房的時候，楚霄正在寫日記。他寫得很認真，仿佛在完成一項重要的任務。

其實他是在寫遺書，只是偽裝成了日記的樣子。他要讓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個意外。

“今天感覺怎么樣？“護士問。

“挺好的。“楚霄抬起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覺得我快好了。“

護士欣慰地點點頭，轉身去查看隔壁床的病人。

楚霄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陣愧疚。但他很快壓下這種情緒，繼續寫著他的“日記“。

窗外的陽光很好，照在簾子上，映出一片柔和的光暈。

楚霄突然很想拉開簾子，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他最終沒有這么做。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屬于那個世界了。

傍晚時分，母親來送飯。楚霄看著母親眼角的皺紋和鬢角的白發，心里一陣刺痛。

他知道母親為了他的治療費，已經連續加班一個月了。但他還是笑著說：“媽，你不用天天來的，醫院伙食挺好的。“

母親摸了摸他的頭，“傻孩子，媽不累。等你好了，咱們一起去吃你最愛的火鍋。“

楚霄低下頭，假裝專心吃飯。他不敢看母親的眼睛，怕自己會動搖。

火鍋的香氣在病房里彌漫，卻讓他感到一陣反胃。他想起去年生日，全隊一起去吃火鍋的場景。

那時候，他還能在球場上奔跑，還能聽到觀眾的歡呼。

夜幕降臨，病房里只剩下儀器的滴答聲。楚霄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瓶子，里面裝著他這些天攢下的藥片。

他數了數，已經有二十多粒了。足夠讓他永遠睡去，不再醒來。

他想起今天下午，隔壁床的老爺爺被推去做手術。老爺爺臨走前還對他笑了笑，說：“小伙子，要堅強啊。“

當時，楚霄也回以微笑，卻在心里說：“對不起，我做不到。“

窗外的月光透過簾子的縫隙灑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銀色的光帶。

楚霄伸出手，想要觸碰那道月光，卻怎么也夠不到。就像他再也夠不到的籃球夢一樣。

他打開手機，翻到相冊里最后一張照片。

那是他在球場上扣籃的瞬間，整個人騰空而起，仿佛要觸摸到天空。而現在，他連站起來都成了奢望。

淚水無聲地滑落，a沒有去擦。反正夜深人靜，沒有人會看見。他想起教練說過的話：“籃球不是生命的全部。“可是，如果沒有籃球，他的生命還有什么意義？

他輕輕擰開瓶蓋，藥片在瓶子里發出細微的響聲。

就在這時，簾子突然被風吹開，月光灑滿了整個病房。楚霄愣住了，他看見窗外的夜空中，繁星點點。

不知為什么，他想起了小時候，父親帶他去天文館看星星的場景。

那時候，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天文學家。后來，籃球占據了他的全部生活，他幾乎忘記了曾經對星空的向往。

楚霄的手微微發抖。他望著夜空，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他未曾探索的美好。也許，籃球不是唯一的選擇。

他慢慢擰上瓶蓋，將藥瓶放回枕頭下。月光溫柔地灑在他的臉上，像是某種無聲的安慰。楚霄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也許，明天會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