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夜的月光是薄荷糖紙的顏色。陸晚星蜷在教室儲物柜里，用美工刀在石膏像底座刻下最后一道刻痕。江逾白的儲物柜與她隔著六塊瓷磚，正好是那年火災時父親在火場奔走的秒數。

“第三十七次。“她數著石膏像上的劃痕，每道都對應著電擊治療時咬破舌尖的次數。月光從百葉窗漏進來，在江逾白的化學筆記上織出銀絲，那些有機反應式像極了父親火化時的煙縷。

寶藍色單車鑰匙突然在寂靜中響起。江逾白逆光站在儲物柜前，白襯衫沾著頂樓菜圃的夜露。他手里提著裝冰糖雪梨的保溫桶，瓶蓋凝結的水珠正沿著陸晚星刻在柜門上的函數曲線滑落。

“張老師說你在偷試卷。“他聲音裹著梅雨季的潮氣，指節敲在儲物柜鐵皮上發出悶響。陸晚星嗅到他袖口殘留的氟西汀苦味，這是今早她故意打翻在他書包里的藥瓶氣味。

少女從柜底推出燒焦的標本盒，藍閃蝶翅膀在月光下泛著氰化物的幽藍。“我在找這個。“她舉起半張防火涂料檢驗單，父親的血漬在“江氏企業“的印章上結成痂。

江逾白突然擒住她手腕。留置針的膠布被掀開，露出青紫的靜脈網，像極了生物課解剖的蛙類血管標本。“明天要高考了，“他指尖擦過她冰涼的腕骨，“能不能暫時忘記...“

陸晚星突然咬破舌尖。血腥味混著碳酸鋰的澀在口腔炸開，這是她保持清醒的秘方。月光偏移的剎那，江逾白看見她耳后新添的煙疤——形狀與他父親雪茄的商標完全一致。

“上個月你家的倉庫火災，“她將檢驗單按在他胸口，“消防栓流出的水是藍色的。“江逾白想起那夜父親西裝的異香，那是遇熱會釋放氰化氫的新型防火涂料味道。

儲物柜的鐵皮突然共振。陸晚星將石膏像轉向月光，底座刻痕里嵌著三十七片蝶翼碎片。“每次治療前，“她扯開校服領口，鎖骨下的鋰元素符號正在滲血，“我都會藏一片翅膀在舌底。“

江逾白瞳孔里的火光倏然熄滅。他想起閣樓鐵盒里那些殘缺的鱗翅目標本，每片都對應著陸晚星病歷上的電擊日期。少女突然哼起《蟲兒飛》，這是火災前夜他們在天文臺看流星時唱的歌。

晨霧漫進教室時，陸晚星正在拆解圓規。她把彈簧塞進江逾白掌心，金屬的涼意讓他想起ICU的呼吸機導管。“考場座次表，“她蘸著血在課桌刻下函數圖像，“我們隔著對角線，正好是當年火場逃生通道的長度。“

第一科開考鈴響起時，陸晚星在作文紙上畫藍閃蝶。監考老師經過時，她突然攥碎碳酸鋰藥片，玻璃碴刺入掌心的疼痛令作文紙洇出鮮紅。江逾白從后窗看見她蜷縮的背影，像極了標本盒里垂死的雨燕。

“請考生停止作答！“尖利的哨聲劃破寂靜。陸晚星在眾人驚呼中掀翻課桌，燒焦的檢驗單雪花般飄落。她赤腳踩過鋒利的紙片，在走廊瓷磚留下血繪的鋰元素周期表。

江逾白在實驗樓頂層的通風管找到她時，梅雨正在腐蝕生銹的鐵網。陸晚星抱著五年前的消防頭盔，內襯還粘著父親碳化的皮屑。“當年火場監控...“她將U盤塞進他領口，“江叔叔刪除的第七分鐘，在我這里。“

雷聲碾過云層。江逾白看見她腳踝的電子鐐銬——那是母親為防止她自殘安裝的定位器。陸晚星突然大笑，笑聲驚飛了藏在管道的雨燕：“你爸當年也給我媽戴過這種鐐銬，在精神病院。“

暴雨沖刷著頂樓菜圃。陸晚星挖出時光膠囊的玻璃瓶，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拍立得顯影出他們初吻那天的夕陽。照片背面用針尖刻著：“江氏涂料氰化物含量0.3%“。

“選擇題第十二題，“她將化學式刻在江逾白腕間，“正確答案是你父親西裝第三顆紐扣的材質。“少年突然意識到，今早父親更衣室消失的那枚鍍金紐扣，此刻正嵌在她鎖骨下的燙傷里。

救護車鳴笛由遠及近。陸晚星吞下整瓶碳酸鋰片，藥片碰撞聲像極了父親骨灰盒里的碎渣。她在江逾白懷里痙攣時，指尖還在空中畫著苯環結構——每個頂點都是電擊治療的日期。

“其實我知道...“她咽下帶著金屬味的血，“那年你偷偷改過血型檢測單。“江逾白僵在原地，任雨水沖掉偽裝成O型血的染色試劑。急救員抬走她時，他看見她頸間的胎記在雨中褪色，露出當年自己刻下的“白“字。

考場廣播開始播放英語聽力。江逾白坐在血泊里組裝碎玻璃，鋒利的棱角拼出藍閃蝶輪廓。暴雨沖開實驗樓的老舊電路，火光中他看見陸晚星站在頂樓邊緣，校服裙擺燃成十七歲的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