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撕開盛夏的清晨,陸晚星踮著腳將風鈴掛在校史館的梧桐枝椏上。淡青的裙擺掃過江逾白的手背,沾著晨露的腳踝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腕間的銀鐲滑到手肘處,露出淡粉的疤痕——那是初三那年江逾白用銀杏葉給她包扎傷口時,不小心系得太緊留下的。
“往左些。“她晃動著串滿千紙鶴的風鈴,住院手環(huán)與銀鐲相撞發(fā)出清響。江逾白扶著木梯仰頭望去,少女耳后新別的藍閃蝶發(fā)卡振翅欲飛,那是他熬夜修復(fù)的父親遺物。
風起時,千紙鶴掀起淡藍的浪。陸晚星轉(zhuǎn)身的瞬間,江逾白瞥見她鎖骨下未愈的針孔,在陽光里泛著細小的虹暈。他喉結(jié)動了動,將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張老師說心理輔導(dǎo)室缺本畫冊。“
校史館頂層的閣樓堆滿蒙塵的檔案,木地板在腳步下呻吟。陸晚星掀開防塵布時驚起棲息的藍閃蝶,翅粉落在她睫毛上凝成星屑。江逾白撿起滾落的鐵皮盒,盒蓋上褪色的貼紙還殘留著“消防演習紀念“的字樣。
“你看!”陸晚星突然跪坐在光斑里,捧著本燒焦邊的素描簿。泛黃的紙頁間滑落張拍立得——十五歲的江逾白在訓(xùn)練場打盹,臉上被她用鋼筆畫了貓須。背面是她歪扭的字跡:“未來的消防員先生,記得給我買洱海邊的客棧。”
江逾白耳尖泛紅,指尖撫過素描簿里的速寫:他翻墻送藥時摔破的膝蓋,她做電擊治療時攥皺的床單,還有兩人在消防梯后的初吻,畫紙邊緣還粘著干枯的銀杏葉。
“那時候你總咬鉛筆頭。“他抽出夾在扉頁的橙色蠟筆,正是她發(fā)病時用來在墻上畫蝴蝶的那支。陸晚星忽然握住他的手,將蠟筆按在素描簿空白頁:“把現(xiàn)在的你也畫進去。“
蟬鳴忽然寂靜。江逾白垂眸看她顫抖的睫毛在紙面投下蝶影,手腕處的住院手環(huán)隨著畫圈的動作輕響。當蠟筆勾勒到他眼尾的淚痣時,閣樓忽然震顫,塵封的檔案柜轟然傾塌。
泛黃的消防驗收報告如雪片紛飛,陸晚星拾起張燒焦的批文。江逾白僵在原地——父親遒勁的簽名旁,竟有枚陌生的指紋印,在陽光下泛著氰化物的幽藍。
“這是...“陸晚星的聲音卡在喉間。批文背面突然飄落張診療單,日期正是火災(zāi)次日。患者姓名欄的“江逾白“三個字被反復(fù)涂抹,診斷結(jié)果處卻清晰印著“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
閣樓木窗突然洞開,穿黑色襯衫的男人倚在梧桐枝干間。他拋來枚銅制哨笛,墜落的軌跡與五年前消防車鳴笛的聲波重合:“陸隊臨終前握著的,說是給閨女的嫁妝。“
陸晚星接住哨笛的瞬間,江逾白看見她后頸浮現(xiàn)暗紅的指痕——與父親書房雪茄盒上的燙痕如出一轍。男人晃了晃手機屏幕,監(jiān)控畫面里江父正將某份檔案塞進消防車備胎:“令尊當年修改的可不只是涂料數(shù)據(jù)。“
蟬鳴炸響時,陸晚星突然拽著江逾白滾進檔案柜縫隙。男人的皮鞋聲漸遠,她急促的呼吸噴在他頸側(cè),碳酸鋰的藥香混著蠟筆的蜜桃味在黑暗中發(fā)酵。江逾白摸到她后背凸起的脊椎骨,像撫過一把傷痕累累的小提琴。
“那年火災(zāi)演習...“他喉結(jié)抵著她發(fā)旋,“我看見父親在操控臺前撕毀警報記錄。“陸晚星忽然咬住他衣領(lǐng),虎牙刺透棉質(zhì)布料:“為什么不早說?”
晨光從縫隙滲入,照亮她虹膜深處的裂紋。江逾白想起醫(yī)務(wù)室抽屜里那些被篡改的藥單,每張都印著父親公司的公章。他掏出焐熱的銅哨,在螺紋處發(fā)現(xiàn)微刻的坐標——正是洱海某處經(jīng)緯度。
校工張伯的驚呼從樓下傳來。他們推開檔案柜時,晨曦正為滿地狼藉鍍上金邊。陸晚星踩到張泛舟洱海的老照片,背面是父親的字跡:“給小星星的客棧選址。”
“小心!”江逾白攬住她后仰的腰肢,掌心的繭擦過她肋間的電擊疤痕。飄落的消防演習手冊里突然滑出封信,火漆印上是她童年畫的蝴蝶。
蟬聲忽然洶涌。陸晚星顫抖著拆開信箋,父親的字跡撞入眼簾:“當你找到這封信,說明爸爸沒能守住承諾...江叔叔給的防火涂料樣本在...“余下字句被淚漬暈染,只依稀辨出“洱海”與“證據(jù)”
江逾白突然奪過信紙對著陽光,隱形的熒光筆跡逐漸浮現(xiàn)——是父親實驗室的平面圖,某處標著“119007號樣本庫“。他想起陸晚星鎖骨下的紋身數(shù)字,喉間涌起腥甜。
正午的鐘聲驚起鴿群。陸晚星將銅哨系在江逾白頸間,冰涼的金屬貼著他跳動的脈搏:“今晚七點,消防局舊址。“她指尖劃過他突起的喉結(jié),在襯衫領(lǐng)口留下道蠟筆的藍。
蟬蛻從梧桐枝頭墜落時,江逾白在畫冊末頁補完最后的速寫:穿病號服的陸晚星站在洱海客棧的輪廓里,腕間纏著褪色的消防水帶。而現(xiàn)實中的少女正將銀杏葉塞進他書包,葉脈里藏著微雕的芯片——那是父親最后的禮物。
暮色漫過校園時,他們躲在消防訓(xùn)練塔的陰影里接吻。陸晚星嘗到他唇間帕羅西汀的苦,江逾白觸到她齒縫殘留的蠟筆甜。藍閃蝶從廢墟深處騰空,翅尖的熒光粉在夜空拼出摩斯密碼:活下去。
積雨云掠過月亮時,陸晚星在江逾白懷里顫抖著笑出聲。他們頭頂?shù)南谰瘓笃魍蝗患t光閃爍,映亮遠處某個望遠鏡的反光——有人在記錄這場年少者與命運的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