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搖強行壓下對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袖珍美顏”咆哮的沖動,更不敢伸手去揮,天知道會不會觸怒這位祖宗,只能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肺里所有的憋屈和恐懼都置換出去。她閉上眼,努力將視野里那個血紅的小點從意識中“屏蔽”,然后緩緩睜開,目光越過那懸浮的障礙,盡管那雙血色魔瞳的冰冷注視感依舊如芒在背,聚焦在前方一棵老樹的虬枝上。
《玄元真水訣》的運轉路線在腦海中清晰浮現。她艱難地摒棄雜念,引導著稀薄的水靈氣在體內流轉,試圖重新凝聚那潰散的氣旋。丹田處,溫潤的水靈氣旋艱難地再次成型,如同被狂風摧殘過的泉眼,緩慢而頑強地重新涌出細流。絲絲涼意在經脈中游走,勉強撫平了些許因驚嚇和紅衣存在而躁動的氣血。
視野右下角,那袖珍的血影似乎對她的“無視”略感不滿,小小的身影又飄近了幾分,幾乎要貼上她的睫毛。紅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強行穩住心神,將水靈氣引導得更加專注。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中流淌,只有林間風聲和紅搖細微的呼吸聲。水靈氣在一次次周天搬運中逐漸壯大,如同涓涓細流匯入丹田的靈泉。練氣六層的境界壁壘在這日復一日的打磨下,似乎又松動了一絲。
也許是這枯燥的重復讓紅衣也覺得有些乏味,也許是紅搖那強行“專注”卻又無法完全忽視她的狀態取悅了她,那冰冷、混合質感的聲音再次突兀地在紅搖腦中響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小蟲子,算算時日,你流落到這螻蟻之地,也有半年了吧?”
紅搖運轉功法的意念一頓,水靈氣旋微微一滯。她睜開眼,看向視野里那個抱著手臂、赤足虛點、一副“本尊在問你話”姿態的血色小人影,內心一陣無語。大佬您倒是會找話題聊天!
“是…快半年了。”紅搖用意念回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茫然。
“哼,半年。”紅衣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不屑,“連自己身處何方,這方天地的格局勢力都一無所知,整日困在這彈丸之地,與這些凡俗螻蟻為伍,真是…廢物至極。”
紅搖被噎了一下,心頭火起又不敢發作。她咬著牙,用意念反駁:“我也想出去看看!可我這小身板,這點微末修為,連自保都勉強!林叔林嬸收留我已是天大恩情,我豈能給他們招惹禍端?再說了…”她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和自嘲,“大佬您不是也嫌棄我‘容器’太弱,需要時間‘淬煉’嗎?”
袖珍紅衣那小小的魔瞳似乎瞇了一下,沒有反駁她關于“淬煉”的說法,算是默認。但她顯然對紅搖的“蝸居”狀態極度不滿。
“淬煉歸淬煉,不是讓你當縮頭烏龜!”紅衣的聲音轉冷,“本尊的‘器’,豈能如此鼠目寸光!這蒼云大陸,靈氣雖稀薄如塵,但也非全無可用之物。待你血神經入門,根基稍固,便給本尊滾出去!尋靈藥,覓礦藏,找資糧!而不是在這破村子里混吃等死!”
紅搖心頭一凜。出去?尋找資糧?這幾乎是赤裸裸的催命符了!以紅衣的標準,所謂的“資糧”恐怕不是什么正經東西,多半是靈藥、妖獸精血,甚至可能是直接吞噬活人!她強行壓下翻騰的思緒,決定轉移話題,匯報一下自己這半年的“成果”,或許能稍微轉移一下這位祖宗的注意力。
“說到血神經…”紅搖用意念小心翼翼地開口,帶著一絲匯報工作的謹慎,“托您的福,也…也多虧了晚上偷偷引血淬體,足太陰、足少陽、足厥陰…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的淤塞節點,已經…全部貫通了。”
視野里,那血色小人影抱著的手臂似乎微微動了一下,那雙魔瞳也凝實了幾分。顯然,這個消息引起了紅衣的注意。
“哦?全部貫通?”紅衣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那份審視的意味更重了,“也就是說,血神經的入門基礎,你算是…勉強打好了?”
“是…”紅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和緊張,“按照血神經卷首所述,經脈通達,氣血如汞,引血煞入丹田而不傷根本,是修煉的…入門要求。我…我現在應該算…達標了。”
“達標?”紅衣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那袖珍的身影忽然從側上方飄了下來,繞著紅搖的身體緩緩飛行,如同一個微縮的、血色的監察使,冰冷的意念如同掃描儀般掃過紅搖的軀體。
“氣血運行,確實比之前流暢凝實了許多。”紅衣的聲音帶著專業的評判,“魔血在你體內奔涌,雖依舊狂暴,但已能初步引導其勢,而非任其沖撞。看來你這半年的‘夜課’,倒也沒全白費。”
這近乎“夸獎”的話,讓紅搖非但沒有放松,反而更加緊張起來。果然,紅衣的下半句立刻將她打入冰窟:
“那么,既然基礎已備…”袖珍紅衣停止了盤旋,懸停在紅搖丹田位置的正前方,那雙暗紅魔瞳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肉,直視那氣海丹田,“你還在等什么?為何遲遲不敢引動血煞,正式入門?”
來了!紅搖的心猛地一沉。最擔心的問題,終究還是被直接點破!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視野里那個血色的、充滿壓迫感的小小身影,讓她避無可避。她只能硬著頭皮,用意念回應,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和不確定:
“我…我不敢!”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鼓起全身的勇氣:“我能感覺到體內魔血的躁動!嗜血的欲望,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我的理智!現在,我還能憑借意志強行壓制,將它們約束在經脈之內,如同馴服一群關在籠子里的猛獸!”
她的意念波動劇烈,帶著強烈的掙扎:
“可是…一旦我主動運轉血神經,引動血煞入丹田…那就像是親手打開了那籠子的門!把那些嗜血的、狂暴的、只知道毀滅和吞噬的‘猛獸’,徹底釋放出來!它們會瘋狂沖擊我的丹田,沖擊我的識海!我…我真的不知道,到那個時候,僅憑我這點可憐的意志力,還能不能守住靈臺的最后一絲清明!”
紅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絕望的顫抖:
“我怕…我怕我會徹底失控!變成一個只知殺戮、渴飲鮮血的怪物!我怕我會傷害林叔林嬸!我怕我會毀了這個小村子!我怕…我怕我…就不再是我了!”
這才是她最大的恐懼!不是修煉的痛苦,不是經脈撕裂的風險,而是失去自我!變成被本能和紅衣意志徹底支配的、只知道殺戮的兵器!那比死亡更可怕!
她說完,緊張地“看”著視野里那個懸停在丹田前方的血色小人影,等待著紅衣的宣判。是冰冷的嘲諷?是暴戾的呵斥?還是…更可怕的懲罰?
出乎意料的是,袖珍紅衣沉默了片刻。
那雙暗紅魔瞳只是靜靜地看著紅搖意識體所對應的位置(丹田),仿佛在評估她話語的真實性和其中的分量。那小小的、半透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
片刻后,紅衣那混合質感的聲音才緩緩響起,不再是嘲諷或暴怒,反而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怕?”
她似乎咀嚼了一下這個字眼。
“怕就對了。”
“血神經,乃掠奪之道,逆天而行。欲掌其力,必承其狂。嗜血之欲,是本能,是力量之源,亦是深淵之引。”
她小小的身影微微前傾,魔瞳中的紅光仿佛要灼穿紅搖的靈魂:
“壓制?你壓制得了一時,壓制不了一世!你壓制得越狠,它反彈時就會越兇猛!如同筑堤堵洪,終有潰決之日!那時,只會死得更慘!”
“真正的掌控,不是壓制,而是駕馭!”
紅衣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志:
“引血煞入丹田,讓那狂暴的力量在你體內徹底爆發!在毀滅的邊緣,在欲望的洪流中,用你的意志,去馴服它!去主宰它!去告訴那些‘猛獸’,誰才是這具軀殼真正的主人!”
“要么,你駕馭血煞,鑄就魔基!要么,你被血煞吞噬,成為只知殺戮的行尸走肉!”
“沒有第三條路!”
袖珍紅衣的身影散發出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讓紅搖幾乎喘不過氣:
“至于你說的失控…”
紅衣的聲音忽然帶上了一絲極其詭異的、冰冷的玩味:
“你以為,有本尊在此,會允許你…徹底失控嗎?”
“你的身體是本尊的‘器’,你的靈魂,是本尊暫時棲身的‘容器’。本尊豈會坐視自己的‘東西’變成毫無價值的瘋魔?”
“放心大膽地去引動血煞!”
“讓那狂暴的力量來吧!”
“本尊倒要看看,你這小蟲子,能在血海焚身中,掙扎出幾分清明!”
“至于會不會傷及螻蟻…”紅衣的聲音充滿了極致的漠然,“那是你該操心的事。若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連最低級的嗜血欲望都控制不住余波,那你…也的確沒資格做本尊的‘器’了。”
紅搖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紅衣的話,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刺破了她最后一絲僥幸。
沒有退路。
要么在血煞爆發中掌控力量,要么在失控中被紅衣視為廢物抹殺。
而所謂的“不會徹底失控”,更像是紅衣會出手確保她不會變成“無法使用的垃圾”,但過程中她承受的痛苦、可能造成的破壞、以及是否還能保留“自我”…紅衣根本不在乎!
那袖珍的血色身影懸浮在她丹田前方,魔瞳冰冷地注視著她,如同一個無情的監考官,等待著她在名為“血神經入門”的生死試卷上,落下那決定命運的第一筆。
恐懼如同毒藤纏繞心臟,但在這極致的冰冷和壓力之下,一絲被逼到絕境的、孤注一擲的狠戾,也在紅搖心底悄然滋生。
她死死盯著那個血色的投影,眼中掙扎的光芒劇烈閃爍。
練,還是不練?
不練,是慢性死亡,終將被紅衣拋棄或反噬。
練,是即刻跳入煉獄,九死一生!
林間的風,似乎也凝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