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處清洗的山澗,紅搖體內(nèi)的魔元運轉不息,一股清涼、內(nèi)斂的水屬性靈力悄然覆蓋周身。這是她五年來摸索出的、為數(shù)不多能稍微壓制血魔氣息外泄的水系功法——【斂波訣】。這層淡藍色的水膜如同無形的屏障,將她那剛剛暴漲、帶著魔性躁動的筑基六層氣息,牢牢壓制在體內(nèi),對外顯露的,依舊是那副不起眼的、練氣六層左右的散修模樣。
她辨明方向,朝著黑風嶺外圍最近的修士聚集點——青云坊市走去。一路行來,她刻意避開人跡,專挑偏僻小徑,速度卻比來時快了何止數(shù)倍。筑基六層帶來的不僅是力量的提升,更有對靈力更精微的掌控和身體的全面強化。然而,這份力量帶來的并非欣喜,而是沉甸甸的枷鎖感和更深的警惕。
數(shù)日后,青云坊市那熟悉的、由巨大原木和粗糲巖石壘砌的簡陋城門出現(xiàn)在視野中。坊市依舊喧囂,人流如織,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但紅搖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緊張和躁動。
她沒有直接回之前落腳的廉價客棧,而是抱著劍,低著頭,如同一個最普通的底層散修,混入人流,拐進了一家位于坊市邊緣、生意相對冷清但消息卻頗為靈通的低階酒館——“野狐釀”。
酒館里光線昏暗,彌漫著劣質(zhì)酒水、汗味和烤獸肉混合的復雜氣味。幾張粗糙的木桌旁,坐著形形色色的修士,大多修為不高,臉上帶著風霜和生活的疲憊。此刻,幾乎所有人都在熱烈地談論著同一件事,聲音或高亢,或低沉,充滿了驚懼、興奮和難以置信。
紅搖尋了個最角落、背靠墻壁的陰暗位置坐下,點了一壺最便宜的濁酒和一碟鹽水煮豆,默默地將兜帽拉得更低,只露出小半張臉和緊抿的嘴唇。她豎起耳朵,將感知提升到極限,捕捉著周圍紛雜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黑風嶺!出大事了!驚天動地的大事!”一個滿臉絡腮胡、穿著破舊皮甲的漢子灌了一大口酒,壓低聲音,卻難掩激動地對同桌人說道。
“廢話!那么大動靜,隔了幾百里地都感覺地動山搖!坊市里現(xiàn)在誰不在說這個?”同桌的瘦高個修士翻了個白眼,但眼神里也滿是驚悸,“那天夜里,老子正在打坐,好家伙!地面猛地一震!接著就感覺一股子…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邪乎勁兒從黑風嶺那邊沖過來!嚇得老子差點走火入魔!”
“邪乎勁兒?那是魔氣!沖天而起的魔氣!”旁邊一桌一個尖嘴猴腮的修士湊過來,神秘兮兮地插嘴,“我有個表兄是給‘飛鷹門’跑腿的,他們門主當時就在坊市里,隔著老遠用觀氣鏡看了一眼,臉都嚇白了!說那魔氣濃得化不開,里面還夾著鬼哭狼嚎的聲音,絕對是有什么絕世大魔頭出世了!或者…是重寶現(xiàn)世,引來了魔頭爭奪!”
“重寶?我看是絕世兇物還差不多!”絡腮胡漢子拍著桌子,“‘黑狼’和‘血鷲’那兩支隊伍,知道吧?在咱們散修里也算有名有號的狠角色了!全栽里面了!一個都沒出來!連個求救的傳訊符都沒發(fā)出來!據(jù)說是被‘飛鷹門’的人在谷口附近發(fā)現(xiàn)了‘黑狼’隊長的…呃…尸體!”
“尸體?”瘦高個追問。
尖嘴猴腮的修士臉上露出恐懼又帶著點惡心的表情:“哪還有什么完整的尸體!就剩…就剩一張干癟的人皮裹著骨頭!跟風干了百年的臘肉似的!渾身的精血都被吸得一干二凈!那死狀…嘖嘖,跟傳說中被邪魔吸干的倒霉蛋一模一樣!”
“嘶——”周圍幾桌聽到的人無不倒吸一口冷氣。
“不止‘黑狼’隊長!”又有人加入討論,是個消息更靈通的,“谷口附近還發(fā)現(xiàn)了好幾具類似的干尸!看穿著,有散修,也有其他小隊的人!都死得透透的,精血全無!而且…”他聲音壓得更低,“聽說谷里面更慘!有人遠遠看到,整個峽谷都塌了大半!到處都是崩碎的山石,還有…還有好多掛在樹上的人頭!都干癟了!跟鬼燈籠似的!”
“我的天爺!那地方真成鬼窟了!”
“可不是!現(xiàn)在誰還敢進去?‘飛鷹門’、‘鐵劍會’還有身為東道主青云宗連帶著那幾個有點實力的門派,都派了高手過去,但也只敢在谷口外圍探查,根本不敢深入!聽說里面殘留的魔氣和死氣濃得嚇人,修為低點的靠近點都頭暈眼花,心神不穩(wěn)!”
“封鎖了!整個黑風嶺靠近中心區(qū)域的地方,都被那幾個大門派聯(lián)合封鎖了!說是要調(diào)查清楚魔氣來源,防止兇物外逃,保護周邊安全!”
“保護安全?我看是想獨吞里面的東西吧!”有人嗤之以鼻。
“管他獨吞不獨吞,反正那鬼地方是不能去了!誰去誰死!那動靜…嘖嘖,絕對是金丹期,不!元嬰期老魔頭才能搞出來的!咱們這些小蝦米,還是躲遠點好!”
“對!躲遠點!這青云坊市離黑風嶺還是太近了,我看過幾天也得搬走…”
議論聲嗡嗡作響,恐懼、貪婪、后怕、各種情緒交織。紅搖默默地聽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陶土酒杯邊緣。
動靜太大了。比她預想的還要大得多。
紅衣吞噬那怪物時造成的能量漩渦和魔氣爆發(fā),顯然遠遠超出了峽谷的范圍,甚至驚動了百里外的修士!整個黑風嶺中心區(qū)域被封鎖,大門派介入調(diào)查…這無疑將她推到了一個極度危險的境地。
她親歷了現(xiàn)場,她是唯一的“幸存者”。一旦被那些調(diào)查的人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想到絡腮胡隊長臨死前那驚恐的眼神,想到紅衣操控身體時那肆無忌憚的吞噬…紅搖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現(xiàn)在的修為是提升了,但在真正的宗門高手面前,尤其是可能存在的金丹甚至更高階的修士面前,這點力量根本不夠看!更何況,她體內(nèi)隱藏著紅衣這個更大的秘密和炸彈。
酒館里喧囂依舊,那些關于“魔頭”、“干尸”、“人頭樹”的議論如同冰冷的針,不斷刺穿著她緊繃的神經(jīng)。她感覺自己像一張被拉滿的弓,隨時可能繃斷。
視野右下角,紅衣的袖珍投影無聲無息地浮現(xiàn)。她抱著手臂,赤足虛點,暗紅的魔瞳掃過酒館里那些驚恐議論的修士,嘴角勾起一抹極其冰冷、充滿嘲諷和不屑的弧度。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在紅搖識海中低語:
“呵…一群聒噪的螻蟻。被一點逸散的魔氣就嚇破了膽。”
“他們封鎖?他們調(diào)查?真是可笑。”
紅搖沒有回應紅衣的嘲諷。她默默地放下幾枚靈石幣在桌上,將那碟幾乎沒動的鹽水煮豆推開,抱著劍,低著頭,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酒館外喧囂而惶恐的人流中。只是這一次,她的腳步更快,背影更沉,仿佛要將整個青云坊市的壓抑和窺探的目光,都遠遠甩在身后。
必須盡快離開這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