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的時間,在激烈交鋒中轉瞬即逝。
斗法臺上,雷光與水鏈依舊縱橫,琴音雖被壓制卻始終未曾斷絕,反而在連綿不斷的沖擊中,逐漸找到了一種奇特的韌性節奏。林清韻盤坐的身影在雷水鎖鏈的狂轟濫炸下顯得愈發沉靜,指尖拂過琴弦的動作帶著一種歷經風雨后的圓融。她不再追求一擊破敵,而是以精妙入微的音律操控,或撥、或挑、或捻,精準地引導著音波利刃,點在雷水鎖鏈最薄弱的節點,或卸力、或偏移、或引爆,將紅搖狂暴攻勢的威力層層化解,自身消耗反而控制在了一個相對穩定的范圍。
紅搖立于雷水狂潮的源頭,雙手印訣翻飛如電,控制著源源不斷的鎖鏈攻擊。她體內的靈力如同開閘的洪流,在丹田雷池與水屬性靈根之間高速奔涌。外人看來,她攻勢依舊兇猛,氣勢如虹,但唯有她自己知道,這持續一刻鐘的高強度輸出,對初悟雷意、靈力總量終究還是筑基巔峰的她來說,負擔是何等巨大。
雷體強悍,提供了遠超同階的靈力恢復速度和肉身支撐力,但偽裝成筑基巔峰的靈力總量,卻是她無法逾越的硬限制。她刻意維持著遠超“筑基巔峰”應有的攻擊烈度,就是為了逼真。
時機到了!
紅搖眼中紫金光芒一閃,心念微動。
“嗤啦——!”
數道剛剛凝聚成型的雷水鎖鏈,在即將撲向林清韻的瞬間,其上纏繞的紫金電弧如同接觸不良般,猛地劇烈閃爍了幾下,驟然熄滅!鎖鏈本身也如同失去了核心動力,變得遲滯、松散!
緊接著,紅搖雙手掐訣的動作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卻足以被元嬰修士捕捉到的遲滯!她的呼吸猛地一促,臉色瞬間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蒼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以她雷體本不該如此,但此刻偽裝必須到位!
“唔!”一聲壓抑的悶哼從紅搖喉間溢出。
她似乎因為靈力運轉的瞬間不暢,強行維持法術導致了一絲反噬!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微微踉蹌了一下!
這破綻,在一直全神貫注、感知敏銳如林清韻眼中,如同黑夜中的燈火般清晰!
林清韻清冷的眼眸中光芒一凝,沒有絲毫猶豫,更沒有絲毫追擊擴大戰果的意思!她深知這是切磋,并非生死相搏!琴音瞬間由高亢轉為平和悠揚,如同收束的潮水。
“錚——嗡……”
隨著最后一道安撫心神、平息靈力的琴音落下,漫天飛舞、斬向雷水鎖鏈的淡青色音刃如同被無形之手抹去,瞬間消散于無形。
而失去了紅搖后續靈力支撐的雷水鎖鏈,也如同被抽去了筋骨,嘩啦啦地化作最精純的水靈力和散逸的電光,如同暴雨般傾瀉在斗法臺上,旋即被陣法吸收,只留下氤氳的水汽和空氣中殘留的微弱焦糊氣息。
整個斗法臺瞬間安靜下來。
紅搖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身體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濕潤的斗法臺地面上。她微微喘息著,臉色蒼白,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胸口起伏明顯,一副靈力透支、精疲力竭的模樣。她看向林清韻的眼神,帶著一絲“功虧一簣”的不甘,但更多的是對師姐及時收手、點到為止的感激。
“紅搖師妹!”林清韻清雅的聲音帶著關切,她迅速收起膝上的“漱玉”古琴,身形一晃,如同流風回雪般輕盈地落在紅搖身邊,伸出素手,穩穩地扶住了紅搖的手臂。
入手之處,能感覺到少女手臂肌肉的輕微顫抖和體內靈力的虛浮紊亂。林清韻心中暗嘆一聲,這師妹的韌性和爆發力實在驚人,但終究修為尚淺,根基還需打磨。
“師姐……”紅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疲憊,“多謝師姐手下留情。”
“師妹說哪里話。”林清韻溫言道,一股精純柔和的木屬性靈力順著她的手掌渡入紅搖體內,幫助她梳理略微紊亂的氣息,“你能支撐這么久,將水雷之力初步結合到如此地步,已是驚才絕艷。靈力消耗過大乃是常事,稍作調息即可。”
臺下。
防護光幕無聲撤去。
短暫的寂靜之后,是難以抑制的驚嘆與欣慰!
“好!好!好!”雷破天第一個按捺不住,洪亮的嗓門響徹斗法臺周圍,他用力拍著大腿,滿臉紅光,“這小丫頭,真給老子長臉!這雷意,這體魄,這韌性!筑基期硬撼清韻師侄一刻鐘不露明顯敗象,最后也只是力竭!哈哈哈!我碧波峰后繼有人!不,是整個玄元宗都后繼有人!”
他看向紅搖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欣賞和……一種看到稀世珍寶的灼熱。
水月仙子唇角含笑,眼中是滿滿的贊許:“由水生雷,剛柔并濟。搖兒對力量的掌控雖尚顯稚嫩,但這份悟性和戰斗本能,實屬罕見。能在清韻的音律攻防下堅持如此之久,已遠超預期。”
石磊長老依舊沉默,但看向臺上被林清韻扶起的紅搖時,那古井無波的眼中也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認同。
柳如煙抱著雙臂,英氣的眉毛挑了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嘖,這小師妹,藏得挺深啊。最后那下‘力竭’,時機抓得可真準。”她顯然看出了一些端倪,但并不點破,反而覺得更有趣了。
石浩憨厚的臉上滿是佩服:“紅搖師妹……厲害!”
蘇婉清早已快步走上斗法臺,來到紅搖身邊,二話不說,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枚散發著溫潤光澤、丹香四溢的丹藥,不由分說地塞進紅搖口中:“快服下,這蘊靈丹,固本培元,對靈力恢復大有裨益。”她看向紅搖的眼神充滿了心疼和驕傲。
林清韻見蘇婉清過來,便將紅搖小心地交給她攙扶。
青衍真人從蓮臺上飄然而下,落在眾弟子身前。他看著知道藏拙落敗,被蘇婉清扶著、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清亮的紅搖,溫潤的臉上露出無比欣慰的笑容,那笑容直達眼底。
“搖兒,很好。”青衍真人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定論般的贊許,“你于雷罰谷所得,已遠超為師預期。水雷相生之道,初顯崢嶸;體魄根基之固,同階難尋;臨陣應變之智,更是可圈可點。此戰,你雖力竭,然非敗績,實為磨礪道基之必經一步。”
他目光掃過眾人,最后又落回紅搖身上,語氣帶著深意:“今日之后,宗門上下,當知我玄元宗碧波峰紅搖之名。你已證明了自己的潛力與價值。回去好生休養,鞏固所得。試劍界在望,為師期待你更進一步。”
青衍真人的話,無疑是對紅搖今日表現的最高肯定!不僅點明了她的“力竭”是成長過程中的正常現象,更是在所有核心同門和長老面前,正式確立了她在宗門新生代中的地位!
紅搖在蘇婉清的攙扶下,努力站直身體,對著青衍真人和諸位長老、師兄師姐深深一禮,聲音雖有些虛弱,卻異常堅定:“弟子謹遵師尊教誨!定不負所望!”
這一刻,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滿了認可與期許。她以一場精心設計卻“慘烈”的力竭之戰,完美地鞏固了“由水生雷、根基深厚、潛力無限”的人設,也贏得了宗門核心層更深的信任與重視。
至于體內那依舊澎湃的雷池之力?那深藏的血湖魔元?那與紅衣的危險協議?都暫時被這場“酣暢淋漓”的切磋所掩蓋。
她的偽裝,在眾人欣慰的目光中,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