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從萬丈深海艱難地浮起，沉重而緩慢。
紅搖是被一種難以言喻的酸軟和空虛感喚醒的。眼皮仿佛被粘住，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睜開一條縫隙。洞府頂端流轉的靈光陣映入眼簾，光芒刺得她微微瞇起了眼。
“唔……”一聲無意識的呻吟從干澀的喉嚨里溢出。
身體像是被拆散了架又重新拼湊起來，每一寸骨骼、每一絲肌肉都透著沉重的疲憊和無力，仿佛經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惡戰。丹田處空蕩蕩的，雷池黯淡，水靈力也稀薄得可憐，只有那血湖魔元似乎因為身體的極度虛弱而顯得更加“活躍”了一些，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貪婪氣息。
她試著動了下手指，指尖傳來一陣細微的、仿佛被灼燒過的殘留刺痛感，讓她瞬間想起了昨夜那縷霸道危險的暗紅火焰和核心處那要命的光點微曦。
《九曜天經》……僅僅是入門皮毛，就差點抽干了她。
心念微動，小心翼翼地探入識海。
那片猩紅的魂域依舊死寂，王座上空空如也。紅衣那令人心悸的身影并未出現，也沒有任何嘲諷或蠱惑的低語傳來。這反常的安靜，反而讓紅搖心頭掠過一絲不安。是消耗過大在沉睡？還是在醞釀著什么更可怕的計劃？
暫時不去想那個瘋女人。紅搖掙扎著坐起身，僅僅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她眼前發黑，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她扶著冰冷的玉榻邊緣，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適應了身體的極度虛弱。
下床，腳步虛浮地走到靈泉邊，掬起一捧清涼的泉水撲在臉上。冰冷的觸感讓她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水流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落在素白的里衣上。
看著水中倒影里那個臉色蒼白、眼神疲憊、頭發還有些凌亂的自己，紅搖心里莫名地冒出一個念頭：“怎么感覺……越來越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洞府蝸居之態’了？”，她找不到更貼切的詞，但意思很接近“宅女”。
整天不是打坐就是研究功法，要么就是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然后癱著……這日子，跟話本里那些被關在繡樓里的小姐有什么區別？雖然危險系數高了幾萬倍……
不行！得出去透透氣！再這樣下去，沒被魔元反噬，沒被《九曜天經》燒死，自己先在這洞府里發霉了！
念頭一起，仿佛驅散了些許疲憊。她強打起精神，換上一身干凈的月白常服，將烏黑的長發簡單束起。雖然依舊掩飾不住眉眼間的倦意和蒼白，但總算看起來精神了些。
推開洞府禁制，清晨微涼的、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瞬間涌入，讓她精神微微一振。碧波峰特有的濕潤水汽包裹著她，稍微緩解了身體內部的燥熱與刺痛感。
她深深吸了口氣，正準備邁步朝山下靈膳堂的方向走去——沒有什么比一頓蘊含溫和靈氣的靈膳更能補充消耗、安撫身心了。
然而，腳步還沒落下，視線就被前方兩道翩然而來的身影牢牢吸引住了。
鵝黃宮裝，氣質清雅如空谷幽蘭，正是六師姐林清韻。她身旁，是一身素雅青衣、溫婉嫻靜如水的五師姐蘇婉清。
兩人顯然目標明確，正是朝著她的洞府而來。當看到紅搖推開洞府門、略顯虛弱地站在門口時，她們的臉上都露出了關切之色，腳步也加快了幾分。
“搖兒！”
蘇婉清聲音溫柔，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你怎么起來了？感覺如何？”說話間，人已到了近前，素手自然而然地扶住了紅搖有些搖晃的手臂，一股精純溫和的木屬性靈力順勢探入，仔細查探著她的身體狀況。
林清韻也走到近前，清冷的眼眸在紅搖蒼白的臉上掃過，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紅搖師妹，你臉色很不好。昨日力竭，今日本該好好靜養才是。”她的聲音如同清泉流淌，帶著關切和一絲責備。
紅搖被兩位師姐圍住，感受著蘇婉清渡入的暖流和兩人毫不掩飾的關心，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同時也有些無奈和……一絲心虛。
“五師姐，六師姐，你們怎么來了？”她努力擠出一個輕松的笑容，但聲音還是有些沙啞無力，“我沒事，就是剛睡醒還有點懵。正想去靈膳堂吃點東西呢。”
“還說沒事！”蘇婉清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指尖傳來的靈力反饋讓她秀眉緊鎖，“體內靈力空虛得厲害，經脈都有些干涸受損的跡象，氣血也遠未恢復。這豈是‘有點懵’？你昨夜是不是又強行修煉了？”她敏銳地察覺到了紅搖體內那遠超昨日“力竭”狀態的更深層虛弱，尤其是火屬性靈力區域殘留的異常燥意和細微損傷。
林清韻的目光則更深邃一些。她看著紅搖，清雅的臉上帶著一絲探究：“師妹的氣息……似乎有些不同。除了虛弱，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燥烈之意，雖然極其微弱，卻仿佛源自魂魄深處，與昨日的雷霆之力截然不同。是修煉新法門出了岔子嗎？”
紅搖心頭一跳！五師姐感知敏銳，察覺到了靈力虧空和經脈損傷；六師姐更是可怕，竟然隱隱捕捉到了《九曜天經》那霸道火意和光曦凈化之力在魂魄深處留下的細微痕跡！
她連忙收斂心神，臉上適時地露出幾分“被看穿”的赧然和“后怕”，低聲道：“瞞不過師姐們……昨夜……是有些操之過急了。想著斗法時暴露的不足，嘗試感悟了一下二師兄給的控火之法，想為日后煉丹打點基礎，結果……有些失控了。”她半真半假地解釋，將鍋甩到了“感悟控火之法”上，隱去了《九曜天經》和光曦的存在。
“胡鬧！”蘇婉清聞言，又是心疼又是生氣，“靈力大耗、根基不穩之時，最忌強行感悟新法！極易走火入魔！搖兒，你太不愛惜自己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溫潤的玉瓶，倒出一枚龍眼大小、通體碧綠、散發著濃郁生機和草木清香的丹藥。
“快服下這枚‘青木回元丹’，修復經脈損傷！”蘇婉清不由分說地將丹藥塞進紅搖手中。
林清韻也輕輕嘆了口氣，素手一翻，一架小巧玲瓏、通體由溫玉雕琢而成的七弦琴虛影在她掌心浮現，琴身流淌著柔和寧靜的光暈：“師妹心神損耗也不小，恐有暗傷。讓師姐為你撫一曲《清心普善咒》，助你安神定魄，梳理氣息。”
紅搖看著手中那枚價值不菲的“青木回元丹”，又看著六師姐掌心那架一看就不是凡品的溫玉小琴，感受著兩位師姐真切的關懷，鼻尖竟有些微微發酸。
她默默地服下丹藥。溫和卻磅礴的藥力瞬間化開，如同甘霖般滋潤著干涸的經脈，修復著細微的損傷，連帶著神魂深處那隱隱的灼痛和疲憊感都減輕了不少。
與此同時，林清韻指尖輕撫，一聲空靈、純凈、仿佛能滌蕩靈魂塵埃的琴音輕輕響起。那琴音化作無形的漣漪，溫柔地包裹住紅搖，將她識海中殘留的暴戾火意和光曦帶來的細微躁動緩緩撫平，心神如同被清泉洗滌，變得前所未有的寧靜安詳。
紅搖閉上眼，感受著丹藥的溫養和琴音的安撫。身體的疲憊和靈魂的躁動在迅速消退，但心底深處，那份因力量代價而產生的沉重，和對未來的憂慮，卻并未消散。
師姐們的關懷如同暖陽，暫時驅散了洞府中的陰霾。但紅搖知道，自己選擇的這條路，注定孤獨而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