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鸮閣的架子已初步搭起,但寧暉眼光奇高,建造、裝備、人員培養(yǎng)處處都要最好的天材地寶,花費如流水。更別提還要搜羅珍稀藥物溫養(yǎng)南川脆弱的魂體,以及供養(yǎng)齊家地宮廢墟下秘密基地里那幾十個嗷嗷待哺、急需藥材續(xù)命的孩子。眼看庫房日漸空虛,主子卻還在茶樓里優(yōu)哉游哉地聽曲兒,觀瀾抱著劍,臉黑得像鍋底。
“走了。”一日夜半,觀瀾剛悄無聲息地解決掉幾個窺探小院的南宮家探子,抱著短劍在樹杈上假寐,就被毫不客氣的一腳踹下樹。他凌空一個鷂子翻身穩(wěn)穩(wěn)落地,只看到寧暉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身影如鬼魅般融入月色。少年咬牙,提氣急追。
寧暉今夜目標(biāo)明確——戶部尚書李崇文的府邸。此人表面清廉,實則貪墨甚巨,更暗中將朝廷修筑河堤的款項層層盤剝,導(dǎo)致今夏洪水決堤,死傷無數(shù),流民遍地。寧暉如入無人之境,潛入李崇文寢室,干脆利落地制住床上驚恐萬狀的尚書及其小妾,堵了嘴,直接拎到書房。
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寧暉大馬金刀地坐在太師椅上,靴子甚至踩在價值千金的紫檀書案邊緣,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翻著李崇文珍藏的孤本古籍,一邊用冰涼的匕首拍打著對方冷汗涔涔的臉頰:“李大人的私賬,藏哪兒了?還有,前年陛下賜你的那對東海夜明珠,看著挺值錢,也拿出來吧。”他目光掃過書架上一尊不起眼的青瓷花瓶,對觀瀾努努嘴,“喏,那瓶子,左轉(zhuǎn)三圈,右轉(zhuǎn)一圈半。”
觀瀾依言操作,書架無聲滑開,露出內(nèi)藏的暗格,里面赫然是幾本厚厚的賬冊和一匣子珠寶銀票。寧暉隨手翻了翻賬冊,嘴角勾起冷笑:“嘖,連賑災(zāi)糧都敢動,李大人好膽色。”他指揮觀瀾,“值錢的,輕便的,都打包。賬冊帶走,珠子和銀票留下幾樣當(dāng)‘證據(jù)’。”
一切辦妥,寧暉將搜出的部分證據(jù)連同被捆成粽子的李崇文,直接“送”到了大理寺卿臥房門口,隨即帶著沉甸甸的“收獲”消失在夜色中。
回程路上,寧暉嫌夜風(fēng)無聊,竟臨時起意,拐了個彎直奔皇宮大內(nèi)。他的輕功得靈力加持,形如鬼魅,躲開那些呆板的皇家暗衛(wèi)簡直易如反掌,幾個起落便悄無聲息地落在皇帝寢宮附近的一處飛檐上。
恰在此時,一股極其熟悉的、帶著腐朽陰冷氣息的味道飄入鼻端。寧暉眼神一凝,屏息望去。只見寢宮側(cè)門悄然開啟,一個全身籠罩在寬大黑色兜帽披風(fēng)里的人影,腳步從容地踱步而出。那人身形被斗篷遮得嚴嚴實實,卻帶著一種旁若無人的傲慢,大搖大擺地穿過禁軍巡邏的間隙,消失在宮墻陰影里。
寧暉挑眉,眼神銳利如鷹。南宮家!這股如同墓穴里爬出來的、特有的腐爛氣息他太熟悉了。最近總有南宮家的“小老鼠”不知死活地來試探騷擾,雖然構(gòu)不成致命威脅,卻煩人得很。他記得南宮家與天聽閣(皇帝直屬的情報機構(gòu))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些嫌隙,怎會有人如此正大光明地從皇帝寢宮出來?
他身形一晃,如一片落葉般飄向傅銳當(dāng)值巡邏的區(qū)域。傅銳正抱著劍倚在一棵大樹上假寐。一滴冰涼的液體精準(zhǔn)地滴落在他眉心。傅銳瞬間驚醒,手按劍柄,警惕四顧,抬眼便看見寧暉正悠閑地蹲在更高處的樹梢上,仿佛毫無重量。
“狂妄宵小!竟敢擅闖禁宮,找死!”傅銳低喝,拔劍欲上,同時心中駭然,此人近在咫尺,自己竟毫無察覺,周圍其他暗哨也毫無反應(yīng)!
“唉,傅兄,何必動怒?”寧暉輕飄飄落下,足尖點在傅銳的劍鞘上,一股柔勁壓下他的攻勢,“兄弟我不過路過,找你喝杯酒敘敘舊。”
“誰與你這等逆賊稱兄道弟!還不束手就擒!”傅銳又驚又怒,卻不敢高聲,怕引來同僚暴露自己的失職。
“稍安勿躁,”寧暉壓低聲音,帶著玩味的笑意,“難道你想讓那幫兄弟知道,堂堂天聽閣副閣主傅大人,連有人摸到眼皮子底下都毫無察覺?”他眼神瞟了瞟不遠處兩個毫無所覺的暗衛(wèi)。
傅銳臉色鐵青,這話戳中了他的痛處。確實,別說寧暉,就連他身邊那個小狼崽子觀瀾潛進來,自己的人恐怕都發(fā)現(xiàn)不了。
“怎么?”寧暉湊近一步,聲音幾不可聞,“老皇帝什么時候和南宮家勾搭上了?里面那位...莫不是已經(jīng)換了芯子?”
傅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怒斥道:“休得胡言!那些陰溝里的鼠輩,也配覲見天顏!”
“哦?”寧暉意味深長地拉長了調(diào)子,“那看來,里面躺著的那位‘天顏’,怕是真的被人動了手腳,奪了舍嘍?”
“你!”傅銳忍無可忍,劍光一閃,直刺寧暉面門。寧暉輕笑一聲,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飄飛,幾個起落便已越過巍峨的宮墻,留下傅銳對著空蕩蕩的夜色,氣得胸膛起伏,卻又無可奈何。
天亮后,寧暉隨手拋給觀瀾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去‘文集樓’,把那個叫‘百花渡’的樂師贖出來。”
“主上!你...!”觀瀾猛地抬頭,眼睛瞪得溜圓,臉上寫滿了震驚、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你怎可如此!南先生他...”他氣得一跺腳,短刀“哐當(dāng)”一聲砸在地上,自己則猛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寧暉蹲下,聲音悶悶的帶著賭氣,“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嘿!小兔崽子!”寧暉被他這反應(yīng)弄得莫名其妙,“你胡說八道什么?”
識海里,南川笑得狡黠又幸災(zāi)樂禍:“讓你整天在孩子面前裝深沉,這下被誤會成風(fēng)流薄幸了吧?”
寧暉氣急敗壞,一腳不輕不重地踹在觀瀾撅起的屁股上:“少廢話!趕緊滾去干活!我在地宮等你!”看著少年不情不愿地爬起來,他又補上一腳,“要是他被人捷足先登,我唯你是問。磨蹭什么!還不快去!”
觀瀾這才猛地想起,之前早茶樓時似乎聽過,“文集樓”有位名叫古月、藝名“百花月”的樂師,有過目不忘之能,算賬更是一把好手。原來主上是為此!他瞬間漲紅了臉,一把抓起地上的短刀,撿起錢袋,連看都不敢看寧暉一眼,腳底抹油般飛快地溜了。
寧暉搖頭晃腦,慢悠悠晃蕩到正在大興土木的厲鸮閣工地。昨夜“借”來的錢財?shù)轿唬さ厣隙6.?dāng)當(dāng)重新熱鬧起來。他滿意地點點頭,又轉(zhuǎn)道去了城郊的齊家地宮。
昔日坍塌的廢墟已被重新挖掘加固,地底深處建起了一座設(shè)施簡陋卻殺氣騰騰的訓(xùn)練營。之前收攏的五十多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此刻正在冰冷的齊腰深的水池中咬牙練習(xí)閉氣。負責(zé)訓(xùn)練的大刀劉一臉兇相,吼聲如雷:“撐不住就滾回地面!這里不要軟蛋!”
一張張小臉憋得青紫,身體在冷水中瑟瑟發(fā)抖,卻沒有一個孩子主動舉手認輸。
觀瀾看著這一幕,眉頭緊鎖。連旁邊負責(zé)教授基礎(chǔ)劍術(shù)的長劍張也面露不忍。寧暉卻只是沉默地站在陰影處的石階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右臂。那里,曾經(jīng)的身體盤踞著一道猙獰的舊疤——那是幼年在殺手訓(xùn)練營里,為了活下去,和同齡孩子生死搏殺時留下的烙印。
識海中,南川也看得心頭揪緊,想要出言讓他輕點,但他清晰地感知到寧暉翻涌的情緒。他瞬間明白了他眸中的那未言之意,現(xiàn)在的心軟,將來在真正的敵人面前,就是致命的刀子。
不久后,觀瀾帶著人回來了。那名叫古月的樂師一身素雅青衫,容貌清俊,手中折扇輕搖,努力維持著風(fēng)雅姿態(tài)走進這陰森的地宮,只是那微微顫抖的腳步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驚懼。
寧暉開門見山:“請先生來,是誠邀先生做這些孩子的啟蒙老師,教他們識文斷字,明理知義。將來,也做我厲鸮閣的賬房先生,在外替我們周旋打點。”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若先生不愿...”他頓了頓,指尖在冰冷的石壁上輕輕一叩,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古月折扇一頓,臉色又白了幾分,看著水池中那些倔強的孩子,最終深吸一口氣,躬身道:“...在下,愿盡綿薄之力。”
又一日深夜,小院涼亭。寧暉不知為何大半夜偏要在院中乘涼。觀瀾剛剛解決掉今夜第三波不知死活的南宮家探子,臉上終于露出了屬于少年人的煩躁,眉頭擰成了疙瘩,一邊擦拭短刀上的血跡一邊抱怨:“沒完沒了!煩死了!”
寧暉躺在搖椅上,慢悠悠地晃著,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確實煩。看來得把阿阮那丫頭拎出來練練手了,給你搭把手。”
觀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才跟著長劍張學(xué)了幾天皮毛?能頂什么用?”
“嘖,可別小瞧了人。”寧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