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雕花門轟然倒塌，十七只烏鴉尖嘯著撲向蘇婉清。蕭翊的玄色大氅卷起罡風，三枚柳葉鏢釘住最前頭的三只黑鴉。腐臭的血濺在青玉鐲上，竟化作縷縷黑煙。
“玄烏衛的蝕骨毒。“蕭翊反手扯斷蘇婉清腰間絲絳，浸了茶水的綢布飛快裹住她手腕，“別讓毒血碰到舊疤。“
蘇婉清怔然撫上頸側。前世火場留下的疤痕，此刻正在玉鐲下隱隱發燙。她突然抓住蕭翊的手按在自己頸間：“王爺怎么知道這里有疤？“
掌心相觸的剎那，血色螭紋在兩人肌膚上同時浮現。蕭翊眼底掠過暗涌，卻被祠堂內的驚叫打斷——張氏正抱著蘇父的腿哭訴：“老爺明鑒！婉清定是中了邪，才會污蔑妾身...“
“父親可還記得這個？“蘇婉清踏著鴉尸走進祠堂，指尖勾著半片翡翠護甲，“當年母親病榻前，您親手喂的藥碗邊沿，沾著的就是這個紋路。“她將護甲擲在供桌上，翡翠撞擊檀木的聲響驚得牌位都在顫動。
蘇父踉蹌著后退。護甲內側的纏枝蓮紋，與元妻臨死前攥著的藥碗碎片分毫不差。他猛地轉頭掐住張氏喉嚨：“毒婦！當年你說婉清命硬克母，原來...“
“父親現在才悔悟，不覺得太遲了么？“蘇婉清突然掀開母親靈牌后的暗格，取出一卷泛黃醫案，“建安三年臘月初七，張姨娘從外祖家帶來的李嬤嬤，在城南藥鋪買了二錢鶴頂紅。“
祠堂外忽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三十名玄甲衛魚貫而入，為首的將領舉起鎏金令牌：“奉旨查辦蘇府巫蠱案，閑雜人等退避！“
“好一招請君入甕。“蕭翊把玩著染血的柳葉鏢，目光掃過將領腰間玄烏紋銀扣，“只是劉統領來得這般巧，倒像是專程來給張氏收尸的？“
蘇婉清突然掀開供桌布幔。密密麻麻的巫蠱人偶排列成陣，每個心口都扎著帶血的銀針。最上方的人偶穿著明黃碎布，胸前貼著生辰八字——竟是當朝太子的命盤！
“不可能！“張氏尖叫著撲上來，“我明明讓人...“話音戛然而止。那些人偶的衣料分明是她上月賞給蘇玉瑤的云錦，發絲間還纏著翡翠珠子。
“母親教過我，做戲要做全套。“蘇婉清從袖中取出火折子，“就像七年前您放火燒了母親嫁妝，卻讓我背上不孝之名。“火苗竄上人偶的瞬間，玄甲衛的刀鋒已架在她頸間。
蕭翊的玉佩突然凌空飛起，青光籠罩整個祠堂。人偶在火焰中扭曲成灰，灰燼卻凝成血色符咒浮在半空。蘇婉清腕間玉鐲應聲而碎，藏在其中的半張血書飄然落地——正是紫檀匣中缺失的那頁！
“原來如此。“蕭翊拾起血書輕笑，“二十年前欽天監預言的雙生凰命，竟被蘇大人調了包。“他指尖撫過血書末尾的鳳印，“難怪蘇小姐能解開北疆輿圖，真正的帝凰星本該...“
“王爺慎言！“劉統領突然暴起，彎刀直取蕭翊心口。電光石火間，蘇婉清抓起供桌上的青銅香爐砸去。香灰迷眼之際，蕭翊的匕首已沒入劉統領咽喉。
血霧彌漫中，蘇婉清突然被蕭翊拽進懷中。帶著松柏冷香的氣息拂過耳畔：“蘇小姐現在有兩個選擇。“他沾血的手指劃過她掌心螭紋，“要么跟我去北疆做王妃，要么留在這里當巫蠱案主犯。“
祠堂外傳來整齊的馬蹄聲。蘇婉清透過窗欞望去，陸明軒正帶著京兆府官兵將蘇府團團圍住。前世抄家的場景與眼前畫面重疊，她突然笑出聲：“王爺可聽過鳳凰浴火？“
未等蕭翊回應，她突然扯開衣領。頸間疤痕在血色符咒映照下，竟浮現出完整的鳳凰紋路。玉鐲碎片凌空飛起，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重組為金鑲玉鳳釵，穩穩插入她發間。
“建安二十三年七月初七，太子將在東宮宴請百官。“蘇婉清撫過鳳釵流蘇，“屆時巫蠱案真兇自會現形，不知王爺可敢與我賭這一局？“
蕭翊眼底泛起奇異的光。他撕下染血的袍角系在她腕間：“若你輸了...“
“任憑處置。“蘇婉清將帶血的醫案拋向呆立的蘇父，“但若我贏了，我要蘇家祠堂從此只供我母親靈位，要張氏母女跪在碎瓷上磕滿三千個頭，要當年所有沾過我母親血的人——“
她轉身看向院中盛放的血色牡丹，指尖輕輕一劃：“都變成這花的肥料。“
七月初七的月光漫過琉璃瓦，將東宮照得如同冰窟。蘇婉清扶著金鑲玉鳳釵踏進宴廳時，滿座朱紫公卿的私語聲戛然而止。她身后十丈紅綢迤邐如血，在白玉階上鋪出鳳凰垂翼的紋樣。
“這不是蘇家那個巫蠱案犯...“禮部尚書嫡女用紈扇掩唇，話未說完就被蕭翊的佩劍拍在案上。玄鐵劍鞘震碎瑪瑙盞，葡萄美酒濺濕她鵝黃裙裾。
“本王最厭多舌之人。“蕭翊指尖掠過蘇婉清腰間玉佩，螭紋在月光下泛起幽藍，“就像二十年前被拔舌的欽天監少卿——您說是吧，王尚書？“
滿座嘩然中，太子突然擊掌三聲。十二名戴著青銅面具的舞姬魚貫而入，手腕銀鈴響成攝魂的調子。蘇婉清瞳孔驟縮——那些舞姬的繡鞋尖上，都綴著玄烏衛特有的黑羽流蘇。
“聽聞蘇小姐擅卜卦。“太子把玩著鎏金酒樽，“不如算算今夜這瓊林宴...“
“會變成修羅場。“蘇婉清突然掀翻面前食案。炙鹿肉滾落在地，竄出三尺高的幽綠火焰。她拔下鳳釵劃過酒液，潑出的瓊漿在空中凝成血字——正是前世東宮大火前她看到的絕筆詩！
蕭翊的劍鋒已抵住太子咽喉：“殿下好算計，用磷粉混入燈油，是想讓百官陪葬？“他踢開鎏金鶴嘴燈，燈油在地上蜿蜒成詭異的符咒。
“錯了。“蘇婉清突然拽過最近的舞姬，扯下面具露出一張布滿刀疤的臉，“真正的殺招在這三千青絲里。“她將鳳釵插入舞姬發髻，烏發瞬間燃起藍火，燒出刺鼻的硝石味。
百官驚慌逃竄時，蘇婉清卻逆著人流走向主座。她染著丹蔻的指尖撫過太子眉眼：“建安元年臘月二十三，您乳母抱著五個月大的小皇孫投井時，穿的也是這種摻了火硝的錦襪吧？“
太子手中的酒樽轟然炸裂。二十年前的秘辛，這個及笄少女怎會知曉？正要喚侍衛，卻見蕭翊舉起半塊虎符：“兩萬鎮北軍已接管皇城，殿下不妨猜猜，此刻跪在太廟前的是哪位貴人？“
“你們怎敢...“太子突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黑血。他驚恐地發現，自己手背浮現出與巫蠱人偶相同的血咒。
蘇婉清將鳳釵浸入毒血，釵頭珍珠突然裂開，露出里面微縮的玉璽印鑒：“當年您用我母親試藥時，可想過這'噬心蠱'會反噬自身？“她轉身面向呆滯的百官，“諸君不妨看看袖中禮單——真正的催命符，可是諸位親手寫下的投名狀！“
無數信箋從梁上飄落，每封都沾著磷粉。不知誰碰翻了燭臺，火舌瞬間吞沒宴廳。混亂中，蕭翊攬住蘇婉清的腰躍上飛檐，身后傳來太子凄厲的嘶吼：“蕭翊！你以為這妖女真是...“
一支羽箭貫穿太子咽喉。蘇婉清望著放箭的玄甲衛統領，竟是三日前被蕭翊“斬殺“的劉統領。她突然輕笑：“王爺這手偷天換日，連我都騙過了。“
“不及蘇小姐的鳳凰涅槃。“蕭翊扣緊她腰間的手，“現在可以告訴本王，你是何時發現太子才是巫蠱案真兇？“
“當您故意讓我看到賬冊時。“蘇婉清將染血的鳳釵插回發間，“能對陸家罪證如指掌的，除了掌控黑市交易的太子，還有第二人么？“
皇城方向突然傳來鐘鳴。蕭翊的玉佩與蘇婉清的鳳釵同時嗡鳴，夜空炸開血色煙火，拼出巨大的螭龍紋樣。蘇婉清望著他映滿火光的瞳孔：“這場戲還沒完吧？接下來王爺是要黃袍加身，還是...“
“噓。“蕭翊突然吻住她唇角的血漬，“你聽——“
承天門方向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吶喊。三萬鎮北軍鐵甲映著火光，軍旗上赫然繡著金鳳螭龍交纏的圖騰。蘇婉清腕間螭紋突然灼痛，前世記憶如洪流沖破封印——原來母親竟是前朝公主，而蕭翊...
“報！“傳令兵跪在檐下，“太廟地宮已開，前朝玉牒與鳳印俱在！“
蕭翊執起蘇婉清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動著與她相同的頻率：“現在明白了？從你母親將雙生蠱種在我們體內那刻起...“他扯開衣襟，心口赫然是血色鳳凰紋，“這天下就該姓慕容。“
蘇婉清撫過鳳釵上的裂痕，那里嵌著的正是開啟地宮的密鑰。前世她至死追尋的真相，竟是最親近之人布下的千年棋局。正要開口，頸間突然一涼。
染毒的銀簪抵在喉間，持簪人竟是早已“死去“的張氏。她臉上人皮面具半褪，露出額間玄烏衛刺青：“公主殿下，該去見您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