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應征入伍赴河西
自強不息志凌云,
力挽狂瀾踏征塵。
更上層樓望千里,
生涯從此煥然新。
金州路邊的銀杏樹葉已經泛起金黃,微風拂過,時不時有零散的枯葉如疲倦的蝶,翩然飄落。肖路站在工地的腳手架上,熾熱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而下,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濕透,那汗水仿若一條條頑皮的溪流,順著脊背蜿蜒而下。這是他離開密縣的第三個月,也是他在工地辛苦勞作的第二個月。
“小肖,下來!”工頭在下方扯著嗓子呼喊,聲音穿過嘈雜的施工場地,直直鉆進肖路的耳朵。
肖路雙手緊握住鋼管,小心翼翼地順著腳手架往下攀爬。長時間與鋼管的摩擦,讓他的手掌布滿了厚厚的繭子,猶如一層粗糙的鎧甲。剛一落地,工頭便不耐煩地遞過來一個信封:“這是你這個月的工錢。”
肖路滿心疑惑地接過信封,入手的瞬間,他便察覺出厚度明顯不對。他急忙打開信封,里頭僅有薄薄的幾張鈔票,在風中輕輕晃動,似是在嘲笑著他的徒勞。“王哥,這數目不對吧?”肖路眉頭緊鎖,抬頭望向工頭。
工頭嘴里叼著根煙,瞇起眼睛,那被煙熏黃的手指隨意地彈了彈煙灰,漫不經心地說道:“最近工程款沒下來,先給你這些,剩下的過陣子再說。”
肖路攥緊信封,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他心中透亮,這錢怕是如同石沉大海,再也要不回來了。在工地這兩個月,他早已看透這些包工頭的丑惡嘴臉。他們克扣工錢,肆意壓榨工人,自己卻開著桑塔納在街頭招搖過市,盡享奢靡。
“行,那我走。”肖路咬咬牙,轉身決然地收拾行李。他深知,不能再在此處虛耗光陰,必須另尋出路。
回到密縣,肖路徑直奔赴發小張明家。張明在縣里的打印店工作,平日里接觸各類文件證件,也結識了些“神通廣大”的人物。聽聞肖路鐵了心要參軍,張明二話不說,拍著胸脯保證能幫他搞定高中畢業證。
“你放心,我認識教育局的人,保證給你弄個真的。”張明邊說著,邊從抽屜深處翻出一疊空白證書,那紙張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冷光。
肖路站在一旁,看著張明熟稔地在電腦上操作,手指在鍵盤上輕快跳躍,屏幕上的字符不斷變換,他的心里卻有些忐忑不安:“這要是被查出來……”
“查什么查?”張明頭也不抬,語氣中滿是篤定,“現在當兵的多是農村孩子,有幾個真上過高中的?再說了,你這體格,一看就是當兵的料。”
不多時,證書便制作完成。肖路接過嶄新的畢業證,手指摩挲著那燙金的字跡,心中五味雜陳。他深知這行為是違法違規的,可在現實的困境面前,這似乎成了他改變命運的唯一稻草,他只能緊緊抓住。
第二天,肖路懷揣著復雜的心情來到征兵辦。負責接待的是個中年軍官,姓王,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看起來格外嚴肅。
“肖路是吧?”王主任微微低頭,翻看著手中的資料,目光在“高中畢業”四個字上停留片刻,“高中畢業?”
“是的。”肖路下意識地挺直腰板,目光堅定地直視前方,試圖掩蓋內心的慌張。
王主任抬起頭,目光如炬,細細打量著他:“為什么想當兵?”
“報告首長!”肖路扯著嗓子大聲喊道,“我想報效祖國,為人民服務!”這口號喊得中氣十足,在征兵辦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王主任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口號喊得挺響。不過……”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向畢業證,“你這畢業證,我怎么看著有點新啊?”
肖路心中猛地一緊,猶如拉緊的弓弦,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報告首長,我是今年剛畢業的。”
王主任沒再多言,揮揮手讓他去體檢。或許是常年在工地干體力活的緣故,肖路身體素質過硬,體檢過程異常順利,各項指標均達標。
夜晚,華燈初上,肖路約張明出來吃飯,兩人坐在街邊的小飯館里,桌上的酒菜散發著熱氣,卻驅散不了他們心頭的陰霾。
“這個王主任,得想辦法搞定。”張明夾了口菜,邊嚼邊說,“我打聽過了,他喜歡喝酒,尤其愛喝茅臺。”
肖路一聽,眉頭瞬間擰成一個“川”字:“我可買不起茅臺。”
“笨!”張明伸出筷子,輕輕敲了下肖路的腦袋,“買不起真的,還買不起高仿的?反正喝的時候也嘗不出來。”
第二天,肖路提著兩瓶“太空酒”來到征兵辦。這“太空酒”在當時頗為流行,包裝精美華麗,價格也算親民,瓶身反射著刺目的光。
王主任看到酒,眼睛頓時一亮,仿若暗夜中見到了珍寶,但嘴上還是假意推辭:“這怎么好意思……”
“首長,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肖路滿臉誠懇,向前一步,微微欠身,“我從小就崇拜軍人,做夢都想穿上軍裝。”
王主任嘆了口氣,伸手接過酒:“小肖啊,不是我不幫你。今年名額有限,競爭很激烈啊。”
就在王主任打開酒盒的瞬間,他突然“咦”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只見盒子里除了兩瓶酒,還有一個小巧精致的首飾盒,在燈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這是……”王主任好奇地打開首飾盒,一條鉑金項鏈靜靜躺在其中,鏈子在光線下熠熠生輝。
肖路也一下子愣住了,他壓根沒想到這酒里還有這般“驚喜”。這并非他本意,定是張明自作主張添上的,可此刻,他卻百口莫辯。
王主任把玩著項鏈,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小肖啊,你這孩子,挺會來事嘛。”
靠著張明的種種“助力”,肖路順利通過了政審。可就在他滿心歡喜,以為萬事順遂之時,父親卻知曉了這件事。
晚餐時分,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氣氛卻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夕。
“你要去當兵?”父親猛地把碗重重摔在桌上,碗筷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湯汁濺得到處都是,“我不同意!”
肖路緩緩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氣,直視父親的眼睛:“爸,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你的選擇?”父親冷哼一聲,眼中滿是怒火與不解,“你知道當兵有多苦嗎?我在單位好歹是個小領導,你非要……”
“爸!”肖路大聲打斷父親,語氣中帶著幾分倔強與不甘,“我不想靠您的關系。我想靠自己,活出個人樣來!”
父親聞言,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愣住了。母親在一旁默默抹著眼淚,那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桌上:“小路啊,當兵是好事,可是……”
“媽,您放心。”肖路伸出手,輕輕握住母親的手,那手掌寬厚而溫暖,“我一定會混出個樣子來。”
最終,父親的態度軟化,妥協了。臨走那天,父親破天荒地送肖路到車站。晨光熹微,灑在父親略顯佝僂的背上,他的臉上雖依舊帶著幾分嚴肅,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到了部隊,好好干。”父親走上前,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肖路的肩膀,“別給老子丟人。”
肖路眼眶微紅,重重點頭。火車緩緩啟動,汽笛聲劃破長空,他望著站臺上父親那越來越小的身影,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河西走廊的軍營,比肖路想象中更為荒涼。狂風呼嘯著席卷而來,卷起漫天黃沙,天地間一片混沌,仿若末世之景。寒風如尖銳的刀刃,肆意切割著每一寸肌膚。新兵連的第一天,他們便被拉去跑五公里越野。
肖路身著厚重的迷彩服,腳踏戰靴,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在崎嶇的道路上。他牙關緊咬,汗水不停地從額頭冒出,順著臉頰滑落,很快便浸透了迷彩服。跑到后半程,他的雙腿好似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比,每邁出一步都要使出全身力氣,仿佛已不屬于自己。但腦海中回響著父親臨行前的囑托,他硬是憑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堅持到了終點。
夜晚,結束了一天高強度訓練的新兵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宿舍。肖路躺在硬板床上,渾身酸痛,肌肉好似在抗議般抽搐著。同宿舍的戰友們此起彼伏地抱怨著,聲音中滿是疲憊與委屈,只有他一聲不吭,靜靜望著天花板,眼神中透著堅毅。
“肖路,你不累嗎?”上鋪的戰友探出腦袋,輕聲問道。
“累。”肖路轉過頭,聲音低沉卻有力,“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窗外的月光如水般傾瀉而入,給屋內鋪上一層銀白的薄紗。肖路望著那皎潔的月光,思緒仿若掙脫了韁繩的野馬,飄向了遠方。他想起了李小雪,那個笑起來有兩個淺淺酒窩,眼眸如星的女孩。她總是扎著高高的馬尾辮,走起路來一甩一甩的,充滿活力。此刻,她應該正在金州師范的教室里,手捧著書本,專注地汲取知識吧?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曾經那個坐在她身旁,偷偷看她的青澀少年。
“小雪,你現在還好嗎?”肖路輕聲呢喃,聲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聽見。他清楚,自己與李小雪之間,相隔的不僅僅是地理上的遙遠距離,更是人生軌跡的巨大分岔。但在這寂靜的夜里,他還是忍不住幻想,如果有一天,他能身著筆挺的軍裝,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她會是怎樣的表情?驚喜、自豪,亦或是別的什么?
三個月艱苦卓絕的新兵訓練轉瞬即逝。結業考核那天,肖路仿若一把磨礪已久、終于出鞘的利劍,在各項考核中光芒四射,成績皆是優秀。授銜儀式上,當那列兵肩章被莊重地戴在他肩頭的瞬間,肖路只覺一股熱流涌上眼眶,之前所有的汗水、血水與淚水,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滿心的自豪。他知道,自己邁出了改變人生的堅實一步,所有吃過的苦,都有了最珍貴的回報。
然而,肖路明白,這僅僅只是個開始,前方等待他的,是更為嚴苛的挑戰。他憑借出色的表現,被分到了偵察連。這意味著,他將面臨強度呈幾何倍數增長的訓練,以及隨時可能降臨的危險任務。
第一次野外生存訓練,他們被無情地扔在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隨身僅攜帶了一天的干糧。白日里,驕陽似火,無情地炙烤著大地,戈壁灘上的沙石滾燙,熱氣升騰,仿若置身火爐;夜晚,寒風呼嘯,溫度驟降,冰冷刺骨,好似掉進冰窖。肖路的嘴唇干裂起皮,滲出絲絲血跡,每一次張嘴說話、吞咽口水,都帶來鉆心的疼痛。但他始終緊咬牙關,在絕境中尋找生機,沒有絲毫放棄的念頭。
最后一天,他們面臨著一項極度危險的任務——穿越一片模擬雷區。教官神色凝重,語氣嚴肅地說道:“這是模擬真實戰場環境,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肖路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踏入那片“死亡之地”。每一步落下,都好似踩在生死邊緣,他的心跳如雷,在胸腔里劇烈跳動。突然,一聲清脆的“咔嗒”聲響起,肖路只覺頭皮發麻,心臟瞬間幾乎停止跳動——他踩到地雷了。
“別動!”教官見狀,大聲嘶吼,聲音劃破寂靜,驚起一群飛鳥。
肖路僵立在原地,冷汗如雨水般從額頭冒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滾燙的沙石上,瞬間蒸發。他的大腦飛速運轉,努力回憶著訓練時所學的排雷知識。他深知,這雖是訓練用的假地雷,可一旦處理不當,受傷在所難免,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他強壓下內心的恐懼,緩緩蹲下身子,目光如炬,仔細觀察腳下的情況。憑借著扎實的訓練功底,他很快判斷出這是一顆壓發雷,只要保持壓力不變,暫時就不會爆炸。
“報告!”肖路扯著嗓子,大聲喊道,“我發現一顆壓發雷,請求排雷!”聲音在空曠的戈壁灘上回蕩,帶著幾分決然。
教官迅速趕來,眼神中透著審視:“你有把握嗎?”
“有!”肖路抬頭,目光堅定地直視教官,那眼神中沒有絲毫猶豫與退縮。他在平日里的訓練中,曾無數次模擬過排雷場景,雖然這是首次實戰,但他對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
在教官的全程指導下,肖路緩緩抽出匕首,動作輕緩而沉穩,一點點挖開周圍的沙土。他的雙手穩如磐石,沒有絲毫顫抖,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終于,那地雷的引信裝置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好,現在慢慢松開腳,同時用這個木楔卡住壓板。”教官遞給他一個木楔,聲音中帶著幾分緊張與期待。
肖路依言而行,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到位。當他的腳完全離開地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長舒一口氣,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
“干得漂亮!”教官走上前,滿臉欣慰,重重地拍了拍肖路的肩膀,“你通過了。”
經此一役,肖路在連隊里聲名遠揚。連長也開始關注這個初出茅廬,卻不怕吃苦、膽大心細的新兵,眼中滿是贊賞與期許,仿佛看到了一顆正在崛起的軍中新星。
然而,真正的挑戰接踵而至,如洶涌的波濤,一浪高過一浪。一次邊境巡邏任務,本應是例行公事,卻暗藏危機。他們遭遇了一伙窮兇極惡的偷渡分子。對方人數眾多,密密麻麻地散落在四周,且個個攜帶著武器,在月光下,槍械反射著冰冷的光,透著致命的危險。
“注意隱蔽!”班長壓低聲音,下達命令,聲音冷硬如鐵,“肖路,你跟我從側面繞過去。”
肖路貓著腰,緊跟在班長身后,腳步輕盈,仿若暗夜的幽靈。他的心跳急劇加速,如密集的鼓點,在胸腔里瘋狂跳動,但他的雙手卻穩如泰山,緊緊握著武器,那微微泛白的指關節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這不是熟悉的訓練場,而是真正的生死戰場,稍有不慎,便是血濺當場。
突然,一個眼尖的偷渡分子發現了他們的蹤跡,猛地舉起槍,黑洞洞的槍口在夜色中格外猙獰。千鈞一發之際,肖路來不及多想,體內的熱血瞬間沸騰,他仿若獵豹出擊,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對方撲倒在地。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偷渡分子身材魁梧,力氣極大,拼命掙扎,試圖掙脫肖路的控制,將槍口對準他。肖路卻死死扣住對方的手腕,手指因用力而青筋暴起,雙眼通紅,透著一股狠勁兒,絕不讓槍口有絲毫轉向自己的機會。
就在這時,一聲槍響劃破夜空,震耳欲聾。
所幸,肖路憑借敏捷的身手與頑強的斗志,成功制伏了偷渡分子。待戰友們趕來支援,將這伙偷渡分子一網打盡時,肖路才癱坐在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濕透了衣衫,混合著塵土,在臉上糊成一片。但他的眼神中,卻閃爍著勝利的光芒,那是經歷生死考驗后的傲然。
滿江紅·從軍行
大漠孤煙,西風烈,黃沙漫卷。少年志,鐵衣寒甲,戍樓望遠。萬里河山收眼底,一腔熱血酬肝膽。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嘆。
戈壁月,清輝滿;邊關雪,征衣染。縱千難萬險,此心不變。鐵馬金戈酬壯志,丹心碧血書豪卷。待歸來,重整舊山河,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