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平日里下課一般,我跟著班級隊伍走出了小學校門,一抬眼看見一個十分特別的“福爾摩斯帽子”,我立馬反應過來——是爺爺!我著急的向前擠去,激動的踩掉了前邊同學的鞋后跟,臉上兩個紅彤彤的蘋果肌隨著我的奔跑步伐一顫一顫的,爺爺一個人站在校門外,他拄著拐棍,我迫不及待地抱住了他,“爺爺!我好想你啊!”爺爺,拉著我的手摸摸我的臉蛋和我說“我也想你!”后面學生家長噪雜的人流推著我向前走,我拉著爺爺說“爺爺我們回家”,爺爺搖搖頭,他步履蹣跚卻很使勁的用拐棍撐住和我說“爺爺走不動,你回家吧,爺爺就來看看你。”我一下子愣住了爺爺是自己偷偷坐公交來看我的嗎,只為看我一眼就走嗎,坐公交來需要一個小時才能到啊,可是我很貪心,我想多和他呆一會啊,哪怕就拉一會手也可以啊!我的眼睛又紅了,爸爸媽媽鬧離婚以后我就很少回奶奶家了,沒有人送我去,也沒有人送爺爺來,我們兩個見一面也成了奢侈。這彌足珍貴的幾秒鐘成了我記憶里他唯一站起來的模樣。
“爸爸帶你去BJ,好不好?”他說。我回答好啊,我已經好久不見我父親了,他還給我介紹了一個好朋友——郭司妤,她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姐姐,她說她有一個妹妹在BJ上大學,可以和我們一起去玩,我高興極了,這大概是除了爺爺以外另一個我的大人朋友啦!我們到了BJ以后,父親就不在了,一直都是這個小郭姐姐帶我玩,和我分享很多有趣的故事,拉著我的手帶我玩遍了北京歡樂谷,我覺得她人真好啊,我和她分享我爺爺的故事,我和她說“爺爺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她惋惜的摸摸我的頭,說,“爺爺住院了”。
爺爺躺在BJ的病床上,說是大伯約了很多次約到的床位,我沒敢進去,我是個膽小至極的人,我一看到爺爺身上有儀器我就特別害怕,我不能接受這些冰冷的儀器欺負我爺爺,在門口就傳出爺爺說“你把她帶來了?你要氣死我嗎!”我完全不理解這是什么意思,我以為爺爺發(fā)脾氣的樣子是流眼淚,沒想到爺爺也會大喊,顧不上多想的我早已傷心欲絕,我不想讓爺爺受罪,我不喜歡他生氣,爺爺會離開我嗎?我不敢再想。父親奪門而出,這個男人臉上多了一份憂愁,小郭姐姐立馬跟在他的身后,而我不想再追隨他,我只知道爺爺生氣肯定是因為他。
從BJ回到爺爺奶奶家,昔日的家門早已為了覆蓋紅油漆字體噴成了紅色,進了小區(qū)門便能看到樓道門口寫滿了紅色油漆大字“尤強還錢”,整個樓道都寫滿了我父親的名字,我家一樓的房子出售給一家南方人,錢都給他還賭債了,現在沒賣爺爺奶奶家的房子也要被寫上大字,眾目睽睽之下,往日威風的官僚家族,現如今沒落到老頭子沒臉見人,老太太四處借錢...從那之后,和我一起玩耍的小伙伴看我的眼神里竟找出不可思議的憐憫——我沒有家了。家里后代很多人的工作都是爺爺幫持的,他很難接受自己家庭里出現這樣一個敗類,讓從前眾人夸贊的和善家庭顏面掃地,紅色字體簡直就是爺爺的催命符...爺爺BJ回來之后沒出一個月就腦溢血去世了,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周圍圍著一群早已被我模糊掉的面孔,至此,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對我來說如同父親一般存在的人消失了。
時隔十年我才意識到,這個對我溫柔的小郭姐姐就是半夜接我母親電話罵道“你沒本事管好你的男人,是你的問題”的小三,是外公在公園碰見的那個張牙舞爪的被摟在父親懷里的女人,是我全家人帶著爺爺去BJ看病而我父親一心只想共享魚水之歡的那個女人。我的人生沒有任何選擇余地的陷入了冰冷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