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蹲在竹樓里的矮幾前，炭筆在獸皮紙上沙沙游走。
月光透過窗欞斜切進來，照得她眼尾的紅痣像顆燒紅的炭?！鞘墙裨缢室庥弥焐包c的，為的就是讓火嬤見了就犯堵。
“大黃，你說這火候夠不夠？“她捏起偽造的密信，對著月光比對火嬤的真跡。
狼魂蹲在她腳邊，尾巴有一下沒一下掃過她的腳踝，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呼嚕聲。
三天前拓下的真跡就攤在旁邊，火嬤的筆跡像被雷劈過的老松，筆鋒里藏著股子狠勁，林悅刻意在“舊神遺跡“四個字上多壓了三分力，讓墨跡微微暈開，活像寫這幾個字時手在發抖。
“她總說我是災星，“林悅突然笑出聲，指尖戳了戳信末“愿以火嬤為代價“的句子，“現在倒要她自己把這頂帽子戴穩當了。“
第二日卯時三刻，林悅抱著一筐剛摘的野莓晃進火嬤的竹樓。
老祭司的書房門虛掩著，她瞥見案幾上的青銅匣開了條縫——那是火嬤藏密信的地方。
林悅故意絆了下腳，野莓“嘩啦“撒了滿地，在青石板上滾成一片紅。
“瘋丫頭！“火嬤的拐杖重重敲在門框上，“你又來作什么？“
林悅蹲下身撿野莓，指尖在案幾邊緣輕輕一勾，偽造的密信便滑進了青銅匣與真信之間。
她抬頭時笑得甜膩：“給嬤嬤送點果子，昨兒阿灼說野莓能降心火呢。“
火嬤的臉瞬間黑得像鍋底，林悅卻已經拎著空筐轉了出去。
她聽見身后傳來匣蓋閉合的輕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老東西，該上鉤了。
寅時二刻，林悅蹲在部落后山的巖石后，大黃的鼻尖幾乎要貼到地面。
月光把狼魂的輪廓鍍成銀邊，它突然豎起耳朵，喉嚨里滾出短促的“汪“。
“跟上?！傲謵偯嗣哪X袋。
她們追著若有若無的藥草香穿過三片灌木林，在一處隱蔽的山洞前停住。
洞內透出昏黃的火光，隱約能聽見火嬤的聲音：“您說舊神遺跡里有能顛覆獸世的力量？“
“自然?！傲硪粋€聲音沙啞得像砂紙，“只要您帶我們找到入口，巖鷹部愿奉您為大祭司，享三族供奉。“
林悅摸出腰間的骨哨，輕輕吹了聲。
山風裹著哨音散開，片刻后，二十道身影從四周的樹上躍下，將山洞圍了個嚴實。
“火嬤私通外族！“風語長老的聲音如洪鐘，“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
洞內的火光“啪“地熄滅，緊接著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林悅點起火折子，就著微光看見火嬤跌坐在地，灰白的頭發散成亂麻，手里還攥著半塊撕碎的密信——正是她偽造的那封。
“你這個瘋婆子！“火嬤撲過來要抓林悅的臉，卻被守衛按住，“竟敢陷害老身！“
林悅側身避開，指尖戳了戳她腕間的銀鐲——那是巖鷹部特有的云紋，“嬤嬤，我不過是把您藏在袖子里的野心，擺到太陽底下曬一曬罷了。“她彎下腰，在火嬤耳邊輕聲道，“您說，要是讓族人們知道，您為了那點虛頭巴腦的供奉，連蒼狼部的命都敢賣......“
火嬤的瞳孔驟然收縮，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黑血。
林悅后退兩步，皺眉看向地上的碎瓷——是紫藤調的毒，看來這老東西早留了后手。
“快傳阿灼！“風語長老厲聲下令。
林悅沒再看火嬤，她的目光落在洞角縮成一團的巖鷹部使者身上。
那人身后背著個牛皮袋，露出半截褪色的羽毛——和藍翎發間的銀羽發簪，紋路一模一樣。
“藍翎姐姐這兩天可安好？“林悅對著空氣笑了笑，轉身往部落走。
藍翎的竹樓里，青銅燈樹被摔在地上，火星子濺得滿地都是。
她攥著半本黑皮賬簿，指尖幾乎要戳穿獸皮紙——那上面記著她這半年來往巖鷹部送的藥草數量，每一筆都有火嬤的印章。
“紫藤呢？“她踹翻腳邊的銅盆，“不是說去解決林悅了嗎？“
窗外突然傳來“砰“的一聲悶響，接著是大黃憤怒的低吼。
藍翎沖出去時，正看見紫藤倒在地上，裙擺被撕得亂七八糟，懷里的青瓷瓶碎成渣，褐色的液體在地上洇開，散著苦杏仁味。
“那瘋丫頭的狗......“紫藤捂著手腕，上面兩道血痕正往外滲血，“它一直守在門口，我剛要掀瓦......“
藍翎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望著東邊漸亮的天色，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議論：“聽說火嬤通敵？““藍翎家的銀羽發簪，和巖鷹部的圖騰一個樣！““難怪上個月我家崽子的藥突然斷了，原是被送給外族了......“
她猛地轉頭，看見風鈴抱著七弦琴從巷口走過，指尖在琴弦上輕輕一挑，清脆的樂聲混著人聲飄過來：“蒼狼部的血，容不得外族人染指。“
暮色降臨時，林悅站在部落中央的祭臺上。
火嬤被捆在木架上，巖鷹部使者跪在她腳邊，滿地的密信、銀鐲、羽毛在夕陽下泛著冷光。
“火嬤私通外族，證據確鑿。“風語長老的聲音回蕩在山谷里，“即日起，逐出祭司團，永不得踏入蒼狼部！“
人群中爆發出歡呼。
林悅望著被押走的火嬤，她鬢角的銀發沾著血，卻還在瞪著自己。
林悅歪了歪頭，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的人聽見：“這只是個開始，你們還有誰......“她的目光掃過人群里臉色發白的藍翎，“想試試？“
晚風卷起一片桃瓣，落在林悅腳邊。
她彎腰撿起，突然注意到花瓣背面有道淡金色的紋路——像極了前晚那個神秘男人留下的狼毛。
山風掠過祭臺，遠處的云頂崖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林悅望著那個方向，手指輕輕摩挲著懷里的骨片。
舊神遺跡的箭頭，該亮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