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的青銅燈樹噼啪炸響，林悅將獸皮地圖重重攤在案上，羊皮卷邊緣還沾著前夜在崖洞撿到的朱砂痕跡。“舊神遺跡里有能讓蒼狼部突破黃金階的秘寶。“她指腹壓在地圖中央那個被紅筆圈了三次的山坳，“三天前我在遺跡外圍撿到的箭頭，能讓阿野的獸紋在夜間泛光——“

“夠了！“銅須長老拍案而起，鹿皮靴跟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那是初代大祭司用命封印的禁忌之地！

三十年前有三個獵手擅自闖入，回來時渾身爬滿黑紋，沒出半月就化成了白骨！“

其他長老的議論聲像炸開的蜂巢。

林悅掃過眾人發青的臉，注意到風語長老正用骨針挑著燈芯，暖黃的光在他眼尾的皺紋里流轉。

她突然想起昨夜箭頭發燙時，腦海里閃過的畫面：石墻刻著與箭頭相同的狼首圖騰，下方密密麻麻的小字里反復出現“蒼狼部“三個字。

“長老們怕的不是遺跡，是改變。“林悅伸手按住自己心口，那里還能感覺到箭頭隔著獸皮襖傳來的溫度，“三十年前的慘劇，或許是因為他們沒找到正確的開啟方式。

而我——“她抓起案上的箭頭高高舉起，金屬表面流轉的銀紋在火光下像活了般游動，“這東西在我手里，比在石堆里更危險。“

議事廳突然靜得能聽見燭淚滴落的輕響。

風語長老放下骨針，指節叩了叩桌面：“散會前，我讓人查了族史。“他從袖中摸出卷了毛邊的獸皮卷，“初代大祭司確實封印過遺跡，但封印銘文里有句'待血脈重臨，方得開啟'。“他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林雌主撿到的箭頭，和大祭司畫像里的隨身信物，紋路一模一樣。“

銅須長老的胡子抖成了刺猬：“你這是要拿全族性命賭一個丫頭的運氣？“

“賭。“林悅迎著他的怒視，嘴角勾起瘋批的笑，“但輸了我第一個進去填封印。“

散會時已近月上中天。

林悅抱著裝箭頭的木匣往草屋走，大黃叼著她的獸皮披風跟在腳邊，尾巴卻反常地夾在兩腿間。

路過集市時，她聽見幾個織麻的雌性在石磨旁低語——

“聽說林雌主和巖鷹部的使者見過面？“

“噓！

我表姐在溪邊洗衣服，看見她往山坳里跑，懷里揣著發光的東西！“

“那哪是探索遺跡，分明是偷取神力要當女祭司！“

林悅腳步一頓。

月光下，她看見藍翎正站在石磨后，指尖繞著水紋銀飾，眼角余光卻往她這邊飄。

那銀飾是今早議事時她故意“不小心“碰掉的，此刻在藍翎腕間晃得刺眼。

“大黃。“她蹲下身摸了摸狗耳朵，“去把那個穿月白裙的雌性腳邊的布包叼過來。“

大黃耳朵一豎，箭一般竄了出去。

藍翎驚呼著后退，布包“啪“地摔在地上，散落的獸皮紙條上全是“林悅通敵““褻瀆舊神“的血字。

“藍雌主這是在準備祭神用的咒文？“林悅彎腰撿起一張，故意在月光下展平，“可惜字寫得歪歪扭扭，不如我幫你找風鈴重新抄一份？“

藍翎的臉白得像被霜打過的蘿卜葉。

她剛要開口，街角突然傳來撥弦聲——是風鈴抱著她的骨制七弦琴，琴弦上還掛著沒寫完的木簡。“林雌主，我剛在染坊聽見有人說，后日月圓夜適合開壇咒人。“她指尖輕輕劃過琴弦，聲音像山澗流水，“不過咒人之前，得先確定自己站在光里。“

林悅把布包甩回藍翎腳邊，余光瞥見風鈴袖中露出半截炭筆，心里突然透亮。

她沖風鈴眨眨眼，轉身往草屋走，大黃叼著披風追上來，溫熱的舌頭舔了舔她手背。

是夜，林悅在草屋磨制火把時，大黃突然從草堆里蹦起來，前爪扒著窗沿發出嗚嗚的低嚎。

她剛摸到骨刀，就聞見空氣中浮起股焦糊的艾草味——那是前日在崖洞外聞到的，和箭頭發燙時的氣味一模一樣。

“走。“她套上獸皮靴，大黃立刻竄出門去。

一人一狗順著氣味鉆進后山的野竹林，月光被竹葉割成碎片，落在地上像撒了把銀鹽。

行至半山腰的巖縫前，大黃突然剎住腳，爪子在地上刨出個小坑——里面埋著塊半人高的石碑，表面的圖騰被刻意刮花，卻仍能看出巖鷹部的火焰標記，和火嬤常用的雷紋。

林悅的指甲掐進掌心。

火嬤是族里最老的巫醫，三天前剛說要去南邊采藥材；巖鷹部則是蒼狼部北邊的死敵，去年還搶過他們的鹽礦。

她摸出箭頭，金屬表面突然劇烈發燙，在石碑上烙出個焦黑的印記——和石碑底部未被刮凈的某個符號嚴絲合縫。

“果然有人不想讓我進去。“她對著空氣冷笑，話音未落，身后傳來枯葉碎裂的輕響。

赤影從竹影里走出來，月白獸皮披風上沾著夜露，眉眼在陰影里模糊不清。“你不該靠近這里。“他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青銅，“舊神的封印不是給活物準備的。“

“那你呢？“林悅把箭頭對準他心口，“你又為什么總在我要找到答案時出現？“

赤影的目光掃過她手里的箭頭，喉結動了動。“蒼狼部承受不住遺跡里的東西。“他向前半步，月光突然穿透云層，照亮他耳后淡金色的獸紋——那是只有黃金階戰獸才有的本命紋。

林悅的呼吸一滯。

阿野的狼紋是暗銀色，阿灼的是赤金色，這淡金色...她突然想起族史里記載的，百年前戰死的“金鬃戰神“。

“小心那些你以為已經死去的東西。“赤影的聲音突然放輕，像是在說給風聽。

下一秒他便融進夜色，只留下幾片被勁風吹落的竹葉，飄落在石碑的雷紋上。

次日清晨，林悅帶著阿野和五個獵手站在遺跡山門前。

山壁上的狼首圖騰在朝陽下泛著青灰，大黃圍著石門轉圈，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嗚咽。

“怕了？“林悅蹲下身揉了揉狗頭，“進去給你抓野兔。“

她摸出箭頭按在狼首雙眼的位置。

金屬與石質碰撞的清響中，石門突然發出低沉的轟鳴。

林悅被震得后退兩步，就見石門上的紋路像活了般流動，最終匯聚成個碗口大的漩渦。

“跟緊我。“她回頭叮囑，率先踏進漩渦。

黑暗像潮水般涌來。

等林悅再睜眼時，已站在個圓形祭壇中央。

四周石墻上刻滿她從未見過的符文，正隨著她的心跳發出幽藍的光。

祭壇中央有塊凸起的石臺，上面用鮮血畫著復雜的陣法——不，那不是血，是凝固的巖漿，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硫磺味。

“這是...“林悅伸手觸碰石臺，指尖剛碰到表面，整座遺跡突然劇烈震動。

她踉蹌著扶住石壁，就聽見地底傳來鐵鏈崩斷的脆響。

與此同時，百里外的雪溪邊，阿淵正蹲在礁石上給受傷的小鹿敷藥。

他突然抬頭，水紋銀飾在陽光下泛起詭異的紫芒。“怎么會...“他喃喃著站起身，望著蒼狼部方向翻涌的黑云，“封印...竟然被打開了？“

林悅的耳邊響起無數重疊的低語，像有人在她腦海里撒了把碎玉。

她勉強穩住身形，就見祭壇中央的石臺緩緩升起，露出下面刻滿古老文字的石板。

“這不是遺跡...“她盯著那些扭曲的字符，喉嚨發緊，“這是牢籠。“

地底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大黃突然撲過來咬住她的褲腳，拽著她往石門方向跑。

林悅最后看了眼石板上的文字——最下方有行新刻的血字，筆畫還在滲著紅：“出來，就會死。“

山門外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林悅扶著石壁喘氣，就聽見身后傳來石門閉合的悶響。

她摸了摸心口，箭頭不知何時變得冰涼，像塊浸過冰水的鐵。

“林雌主！“阿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長老說藍翎帶著人去祭臺了，說要請神罰你！“

林悅擦了擦嘴角的血，把箭頭塞進懷里。

她望著天空翻涌的黑云，突然笑了——看來有人等不及要她死了。

而她，偏要活著看看，這牢籠里關的，究竟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