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裹著獸皮在巖洞里蜷了半宿,天剛蒙蒙亮就爬起來。
她摸了摸腰間的骨珠,昨晚大黃的虛影竟在她掌心多留了半刻,絨毛掃過皮膚時暖融融的,像前世冬天蹲在灶邊的老黃狗。
“該走了。”她拍掉身上的草屑,水囊里的水晃出細碎聲響。
剛轉過山坳,迎面就撞上團灰影——狂牙蹲在路中間,狼耳豎直,喉間發出短促的低嚎。
林悅腳步頓住,手悄悄按上短刀。
這獨狼昨天還在潭邊吃她的干肉,今早倒擋起路來了?
“你要是想搶我的水囊,我可跟你說——”她拖長尾音,突然彎腰撿起塊碎石作勢要扔,“我瘋起來連自己都怕,更別說狼了。”
狂牙沒躲,反而向前走了兩步,狼爪在泥地上劃出淺痕。
它仰頭望向左側的灌木叢,又轉回來盯著林悅,喉嚨里的低嚎變成急促的“嗚嗚”聲。
“有埋伏?”林悅瞇起眼。
前世她混過野外求生訓練營,知道野獸對危險的直覺比人靈。
她蹲下身,與狂牙平視,“你要是能帶我去看看,我分你半塊鹽漬肉。”
狂牙的尾巴尖輕輕擺了擺,算是應了。
一人一狼繞著灌木叢走了半圈,林悅的鼻尖突然鉆進股甜膩的花香——太甜了,甜得發苦。
她猛地拽住狂牙的頸毛向后退,大黃的虛影“唰”地從骨珠里竄出來,犬鼻劇烈翕動。
“是幻覺藥劑。”她想起部落典籍里的記載,暗鱗那家伙最擅長這個。
風從東南方來,花香被吹向他們,可灌木深處的草葉卻逆著風向晃動——有人在人為制造氣流。
“大黃,聞聞源頭在哪。”林悅拍了拍犬魂的腦袋。
大黃低吼一聲,金尾掃過地面,突然箭一般竄向左側的土坡。
她拽著狂牙的皮毛跟上去,在坡頂看清了全貌:暗鱗蹲在坡下的樹洞里,手里捏著個陶瓶,正往涂滿黏液的藤蔓上倒液體。
“想讓我們在幻覺里互相撕咬?”林悅扯下腰間的獸皮,用力扇動。
東南風被攪亂方向,甜膩的香氣打著旋兒灌回暗鱗的藏身洞。
“咳咳!”暗鱗的咳嗽聲混著藤蔓斷裂聲炸響。
他捂著臉沖出來,眼角泛著詭異的青紫色——顯然自己先中了幻覺藥劑的招。
“你以為只有你會玩毒?”林悅踩著石塊跳上土坡,短刀在指尖轉了個花,“我家大黃的鼻子,能聞出十里外的爛果子,還能聞不出你這破藥水?”
大黃配合地“嗷嗚”一叫,虛影在暗鱗面前驟然放大。
暗鱗踉蹌兩步,轉身就往林子里跑,跑了沒兩步又被藤蔓纏住腳踝——正是他自己布置的帶刺藤蔓。
“站住!”林悅剛要追,身后傳來沉啞的男聲:“跑什么?任務還沒完成。”
灰巖抱著雙臂站在樹影里,青銅階土系戰士特有的土黃色紋路從他手背爬上脖頸。
他掃了眼滿地狼藉的藤蔓,又看了看暗鱗青腫的臉:“附加目標,擊殺敵方追蹤者。現在開始算分。”
林悅挑了挑眉:“這不是送人頭嗎?來得正好。”她沖暗鱗歪頭一笑,那笑里帶著股子狠勁,“我數到三,自己過來受綁,省得我動手。”
暗鱗的喉結動了動,剛要撲過來,忽然聽見灌木叢里傳來細碎的響動。
風鈴從樹后鉆出來,發間的骨哨還沾著晨露:“藍翎和火嬤在訓練營說你被暗鱗殺了,現在好些雌性都不敢出獵。”她壓低聲音,“火嬤還說...說你根本不是蒼狼部的種。”
林悅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望著暗鱗逐漸扭曲的臉,突然轉頭對狂牙說:“你猜,我為什么把這些告訴你?”
狂牙的狼耳動了動,金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
“因為我要活得比他們都久。”林悅的聲音輕得像風,卻帶著刺,“久到他們每說一次我死了,我就站在他們面前笑一次。”
狂牙忽然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背。
這動作太像前世的大黃,林悅的心跳漏了一拍。
遠處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
林悅和狂牙同時繃緊肌肉——是敵族殺手,潛伏在樹頂的陰影里,骨刀正對著她后心。
“左邊三棵樹,爬樹的。”她快速對狂牙說,“我喊‘咬’,你就撲他下盤。”
狂牙點了點狼頭。
林悅故意放慢腳步,等殺手的骨刀離她后頸只剩三寸時,突然轉身撞向旁邊的樹干。
殺手的刀扎進樹皮,她趁機大喊:“咬!”
狂牙如離弦之箭竄出去,狼爪扣住殺手的腳踝往下拖。
林悅抄起短刀抵住殺手咽喉,刀尖微微用力:“說,暗鱗還有多少幫手?”
殺手疼得額頭冒汗,卻緊咬著牙不說話。
“算了。”林悅收回短刀,“留著活口,給灰巖交差。”她蹲下身,替狂牙擦掉爪尖的血,“謝了。”
狂牙蹲坐在她腳邊,狼尾掃過她的小腿。
它望著她沾著泥點的獸皮裙,低聲說:“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走完這段路。”
林悅笑了,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歡迎加入瘋婆娘軍團。”
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
林悅望著暗鱗逃跑的方向,嘴角的笑慢慢收了。
大黃的虛影突然豎起耳朵,朝著西北方低吼——那里飄來股比幻覺藥劑更濃烈的腥甜,像是腐爛的毒花,又像是...
“走。”她拍了拍狂牙的背,“該回部落了。”
風卷著落葉掠過山梁,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鈴鐺聲。
那聲音不像部落的骨哨,倒像是...淬毒的銅鈴。
大黃的尾巴不再搖晃,犬魂的虛影里泛起淡淡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