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楚文桉已經到了,有好大一會了。
崔老爺子還在祠堂,不知是真的有事,還是不想見他。
他倒是不在乎,一上來就坐在主位的正左側,先是將其他人都弄得一怔。
他自己裝作一副不知緣由的樣子,一雙三角眼笑得要瞇成一條縫。
“我和老爺子親近些,我想坐得離他近點。諸位,莫怪,莫怪?!?/p>
說罷,他也不理別人說什么,就這么坐下來了。
楚沁姚到的時候,他正樂得自在。
“怎么現在才到?。俊?/p>
楚文桉直起身子,他的聲音不小,儼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態。
不請自來,還能這么端著一副架子,也就楚文桉能做得出來了。楚沁姚早已習慣他的作派,只管找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下。
偏生楚文桉也不覺得難為情,這么些年了,楚沁姚什么性子,他是一清二楚。
“該不會,是你又惹崔家的小公子不開心,你們之間鬧得難看,這才耽誤了時間吧?”
楚文桉并不在乎自己是猜對還是猜錯。他的目的,一向不在于問題本身。
“你在楚家,被拉扯長大,本就不容易。怎么現在都老大不小了,還一點也不知道感恩呢?”
“這崔家小公子是你的丈夫,也是我們楚家的恩人的孫子,你怎么就一點也不知道為家里人考慮一下呢?隨時隨地使小性子,你以為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嗎?”
楚沁姚端正地坐著,皺眉瞪了楚文桉一眼。
“你想說什么?”
“這么兇做什么?你也不怕亂了輩分。我這不是,希望你學會做一個好女人嗎?”
眼神交匯之間,楚文桉的那對兒三角眼,大半都是黑乎乎的瞳仁,看得瘆人。
這些話,是說給崔家人聽的。
他有意要說,還要說得這么刻薄。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你是覺得你很有用嗎?就敢這么頂撞我了。不聽我的話,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虧呢?!?/p>
“楚伯父,言重了。”
崔裕簡握著杯子,他想起剛剛的話,對于楚沁姚的愧疚,又被重新喚起來。
“我和她沒有吵架,只不過沁姚今天工作忙,回來得晚了一些?!?/p>
原以為,楚文桉聽了這話,會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伤麉s是一嘆氣,一口氣百轉千回,格外得長。
“工作,工作,總是忙工作。怎么不知道顧著些家里的事情。都結婚一年多了,還連一點孩子的苗頭都看不到?!?/p>
“這也不能揪著沁姚不放呀,我們之間的事情,就不勞您這么操心了?!?/p>
楚文桉呵呵一笑,他語氣犀利。
“那按照你的說法,我該怪你,是嗎?”
崔裕簡一愣,顯然沒有料到,楚文桉會在這種場合說出這種話。
“這……”
楚文桉并沒有給他接下去的機會,轉而繼續他的一套理論。
“我知道楚沁姚是我們楚家的人,楚家沒落了,你們大抵都是瞧不起我們楚家的。你們這么長時間,一直拖著,不肯生孩子,八成也和這脫不了關系吧?”
崔裕簡臉色不善,他不明白,這話題怎么一下子轉到了他的身上。
“楚伯父,說話要有分寸?!?/p>
分寸?楚文桉最不在乎的東西就是分寸。
“你這句話,倒是可笑。一口一個楚伯父地稱呼我,倒是說起我沒有分寸來了。你從來都沒有把沁姚當作你的妻子,自然才會這么稱呼我?!?/p>
“……”
“這看來,我是很難抱上孫子了?!?/p>
崔裕簡皺著眉頭,繞來繞去,都是這樁婚姻,孩子。
那點微不足道的愧疚消耗殆盡,他瞥了楚沁姚一眼,示意她趕緊自己解決。
楚沁姚卻搖了搖頭,并不贊成再與楚文桉爭辯。
崔裕簡不明白這番意思,只聽著楚文桉的話說起來沒有完,將他堵得發悶。
“你倒是有意思,我為你說話,你倒是在一旁聽著。”
他陰沉著臉,沒有察覺自己聲音并不小。
楚沁姚紅唇微啟,先是溢出一聲嘆息。
她還沒有開口解釋,全場就被一聲訓斥打斷。
“說什么呢?”
崔老爺子拄著拐杖,姍姍來遲。他看到楚文桉后,一切都明白了。
“你是不是覺得你做的很對呀?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做著幫倒忙的無用功,還沒有自知之明。你今天這么教訓楚家丫頭,等我老到不行事兒是不是也要這么教訓我。”
“說到底,不就是遷怒于人嗎?”
崔老爺子捋著胡子,他冷哼一聲。
“年輕氣盛,就是聽不進去我們老一輩的話?!?/p>
崔裕簡面上掛不住,沒有回答。
本以為,這件事情終于揭過去了。
旁的人剛想幫忙打個圓場,卻聽崔老爺子再度說道。
“這孩子的事,咱們今天就是要好好談一談?!?/p>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位置一愣。
崔老爺子雖然疼楚沁姚,但是,在孩子這個話題上,一直沒有逼過崔裕簡。
這下,連楚沁姚都有些驚訝。
她希望崔老爺子過來,就是想要阻止楚父催生之事??扇缃?,為什么崔老爺子也在堅持這件事情。
楚家不是什么好地方,崔老爺子就時常和她說起。好好的一幫小孩,怎么都長成了這樣。
唯一的可能,崔老爺子是為了她。
老一輩的人,都比較重視孩子。都覺得有了一個孩子,就會過的比原來好一些。
“爺爺,您別跟著胡鬧好不好?”
崔裕簡起身,他脾氣不好,實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他已經妥協了,為什么非要這樣逼他?
“我沒胡鬧。你們都是夫妻了,要個孩子有什么難的?”
“爺爺,別這樣?!?/p>
“你要真的受不了,就滾出去?!?/p>
崔裕簡嘖了一聲,他推開椅子,黑沉著一張臉。
滾就滾,他還真不想忍這一遭。
吱啦的聲響后,他毫不留情地走了。
崔老爺子也沒有料到,他會這么不懂事。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
楚沁姚受著眾人瞟過來的眼神,她只能露出賠禮般笑容。
腦子里緊繃的一根線,突然崩斷了。
她站起身子,同樣拉開了椅子。
“爺爺,孩子的事情,我也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說罷,她順著崔裕簡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