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正惱著,余光瞥見其中一個休眠艙的啟動感應燈滅了,挑眉大步上前。
聞徉還豎著耳朵偷聽呢,下一秒艙門打開,跟抱臂俯視她的人大眼瞪小眼。
“早就醒了?”
白大褂比她想的要少年一點,一頭棕色的卷毛搭配無框眼鏡,表情看著生動無害,跟周身嚴肅刻板的氣質大相徑庭。
聞徉選擇不回答,坐起來環視周圍,五顏六色的不明試劑和大大小小的儀器擺放在一起,雜亂又整潔。
“昭誨呢?”
“昭誨?誰?喔——”白大褂恍然大悟,眼珠滴溜溜地轉,十分虛假夸張,好像才明白她問的是誰,“她呀,用腦過度,睡一會兒就好了。”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白大褂笑瞇瞇的先指了指他的臉,又指了指左胸前掛的證件牌,“我叫何其多,是十八廠的在職醫生。”
聞徉有點愣,對他點點頭:“你好。”
何其多也點點頭,絲毫不在意聞徉的態度,依舊笑瞇瞇的:“你倆是邊緣區來的?怎么這么想不開來十八廠?你們知道十八廠是干什么的嗎?就這么隨隨便便的進來了?”
何其多小嘴叭叭叭的,一口氣都不帶喘的。
聞徉心想這人看起來還挺有反差的。
“嗯。十八廠不是打比賽的嗎?”
“打比賽?”何其多咂摸了一下,覺得有點好玩,“這還算好聽的,嚴格來講這屬于黑賽。參賽的人可以不擇手段贏得比賽,這里不受星際法律管轄,來這里的人啊,大多數只有一個目的——命,或者錢。”
“也有一些人為了刺激和練手。”何其多板著臉,正經嚴肅,說到最后時惡趣味的雙手張開嚇唬聞徉:“但大多數的人呢,不僅得不到錢,還會沒命。”
說完,嘴角一撇,略帶同情的看向聞徉。
聞徉被他看的心下一沉:“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何其多卻突然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冷哼了一聲,“意思是接下來的日子你們最好是不要命的打,等到了真正比賽的那一天,要是輸了,不僅會死,還會成為蟲子的口糧。”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原本什么都沒有屏幕突然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視頻畫面很黑很黑,只能依稀看清一只褐色的,像甲殼蟲一樣的生物叫的凄厲膽寒,卻大口撕咬著一塊肉,待聞徉走近看清是什么后,整個人愣在原地,如墜冰窟。
甲殼蟲啃食的是一塊沒有頭顱和四肢的人類軀干!
“你們到底要干什么!”聞徉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回頭狠狠盯著何其多,攥緊雙拳,蟲子進食的聲音密密麻麻的舔舐她的肌膚和神經。
何其多被質問也面色淡然,只是一瞬不瞬的盯著視頻,眼底透露的瘋狂在聞徉看來跟那只蟲子的行為沒什么區別。
何其多低頭扶了扶眼鏡,再抬頭又是剛才那副笑瞇瞇的模樣,無辜的攤開雙手:“我也只是給你們提個醒,適當的增加一些壓力嘛。再說了,這個賭約賭的就是失敗方的尸體啊。”
失敗方的尸體。
短短六個字就決定了兩周后四個人的命運。
要說在此之前聞徉還心存僥幸,覺得命運不會這么捉弄她們的,萬一到最后出現了什么轉機呢。
但當她親眼目睹了剛剛視頻里的內容,回想起一開始出現在自己腳邊的那顆蜘蛛頭,聞徉才真切的認識到——自己和昭誨徹徹底底身處的這個世界,是不一樣的。
在這個世界,殺戮是被允許的,生命和平是不被允許的。
聞徉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這時,屬于昭誨的休眠艙顯示已經工作完成,聞徉慌亂的低聲威脅:“快把視頻關了!”
何其多挑眉聳肩,抬手將視頻切斷。
聞徉迅速上前,待艙門打開,看昭誨面色還算不錯,便拉著她趕緊離開。
何其多笑著目送她們離開:“下次見喔!”
昭誨被拉的很懵,但還是敏銳的察覺到聞徉此刻的情緒很糟糕。
剛剛一定發生了什么。
到房間后,聞徉還是難掩焦躁,昭誨見她這樣更是好奇了:
“發生什么了?”
聞徉一頓,糾結要不要把剛剛看到的視頻內容告訴她,掙扎一番,還是決定簡言意駭的說明一下。
“他們賭的不是活人,是死人,喂給蟲子吃的死人。”
“臥槽!他們瘋了吧!”昭誨聽了反應巨大,“那我們怎么辦?逃嗎?”
說完連自己都覺得荒謬,無力的癱坐在地上。
且不說她們兩個有沒有那個能力單挑整個十八廠,這里的監控遍布都是,就連機甲都是人家的。
聞徉依舊一言不發,腦海里的畫面揮之不去,過了許久,啞聲道:“……昭誨,我們……”
嘆了口氣,扯著笑再次開口:“接下來這幾天,我們不要休息了,我們……我們……。”
聞徉說不下去了,只是維持著這個表情望著昭誨,眼底是不可言明的心死平靜。
昭誨沉默,無聲的張了張嘴,注視聞徉的眼睛替她說完后半句:
“我們要贏。”
我們要殺了他們。
兩個人背靠背互相依偎著,如同剛遇見時那樣,給予彼此溫暖。
就這樣過了一夜。
次日,兩個人默不作聲的一路來到訓練室,直接開啟模擬比賽投影,瘋了一樣不要命的打。
一場接著一場,每次在投影中瀕臨死亡之際,就會被光球強制彈出,出來后完全無視麻木于身體的疼痛,徑直灌下幾管營養液后,隨手擦去嘴角的淤血,再次開啟。
營養液是何其多特制的,不僅能維持身體各項指標,還能令神經興奮,感受不到疲憊。
如此反復,不分晝夜顛倒,次數多到都分不清現實和虛擬,只知道一味的打。
從頭到腳,從里到外,從一開始的生疏顧及,變成了麻木漠然。
會客廳內。
監控實時播放這幾天聞徉和昭誨的情況,除了彈出光球的聲音外,幾乎像是在看默劇一般,安靜得令人可怕。
梵師看的眉頭狠狠擰起,眼底滿是難受震驚,忍不住開口道:“這樣下去不行!她們會受不了的!她們才多大,再繼續這樣她們跟殺人機器沒什么兩樣!”
說著,便作勢出去準備制止她們這種等同于自虐的方式,卻被Dawn輕輕的一句話定在原地:
“可她們不這樣,她們就會死。”
“無論是人,還是蟲。”
語氣很輕,有同情,有迷茫,有理智,有殘忍。
梵師深吸一口氣,眼眶發紅的盯著Dawn略顯孤獨的背影,手無力的垂下,但還是對他說:
“我們的敵人有很多,但永遠不會是個七歲的小孩。”
“你忘記了老師的話。”
然后轉身離去。
Dawn依舊沉默著盯著監控里的內容,看到梵師強行關閉模擬光球,勒令兩個小孩立馬滾回去休息,卻被反抗拒絕。
拒絕的話重重回蕩在Dawn耳邊,激的他渾身一顫,微微發抖。
“我們想活下去。”
梵師看著她們再次返回打開模擬光球,卻無法阻止。
執拗倔強的眼神里,都是讓人感到無力的求生欲。
Dawn不知所措的眨眨眼睛,然后慌亂的關掉監控,迅速起身離開了會客廳。
梵師回來看到空蕩蕩的會客廳和漆黑的監控屏幕,她知道他去了哪里,于是倒了一杯酒,邊喝邊在這里等他。
過了許久,Dawn回來了。
還是一如既然的優雅高貴,只是那一頭漂亮順滑的銀發有點凌亂,Dawn注視著梵師,用不容拒絕的聲音告訴她:“我們需要這場賭約。”
梵師聞言,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十天的時間說過去就過去了,訓練室內聞徉和昭誨一動不動,等著何其多檢測身體數據。
自從那日梵師被拒就再也沒來過,反而倒是何其多,每日晚上例行公事一樣來訓練室給她們體檢,然后根據身體狀態第二日送來特別定制的營養液。
何其多怨氣沖天,罵罵咧咧的:“我真是受夠了!真當我是沒事干啊!還有你們兩個,不能消停會兒嗎?凈給我沒事找事!”
被罵的二人面無表情,只是一味地點頭敷衍。
罵歸罵,手上的活倒也一刻都沒有停,何其多整理好工具,看著她們兩個人的檢測報告,發現精神力數值還是停留在17%,皺眉嘟囔:“咦?不應該啊?”
每次給她們兩個人的營養液都是針對性的,目前身體機能也有所改善,精神力為什么還是沒有變化。
“你們每次使用精神力有什么奇怪的感受嗎?”
感受?
聞徉仔細回想了一下,挺自然的,沒什么特別的感覺,隨即搖了搖頭。
“不能是我的營養液根本不起作用吧?”何其多有點懷疑自我,心不在焉的囑咐,“行了,沒什么特別大的問題。”
然后皺著眉,撓著卷毛嘟嘟囔囔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