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明兩周之后,他開始喪失對自己形體的感覺。失去了直觀能力,也就失去了一種想象能力。仿佛手和腳都不是自己的,仿佛手和腳都已經不存在。仿佛重力對他失去了作用,自己像是一顆漂浮不定的氣球。他的聽力也沒有變得更好。在他耳中,外界所有的聲音都混合在一起,難以分辨。兩周以來,他沒有跟任何人交流過,手機上只有一個電話號碼,就是一直點的那家外賣。他知道這樣的日子無法維持下去。掙扎著起身,洗了一個涼水澡,像給別人穿衣服那樣給自己穿上衣服。打開房門,手扶在走廊的墻壁上,連墻壁也感覺如此陌生。乘坐電梯對他并不難。但當電梯開始向下運動的時候,他像靈魂出竅一般,瞬間失去了身體的全部感覺,而他的身體也不受控制地癱倒在電梯地板上。他開始哭泣。突然旁邊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先生,我可以幫你嗎?“瞬間,仿佛有一雙手接住了他漂浮不定的靈魂。這雙手也把他的身體攙扶了起來。他忽然想起時常聽到天花板上傳來的噠噠噠的敲擊聲。他在失明前就知道樓上也住著一位盲人。事實上他多次與這位樓上的盲人不期而遇。沒想到此刻這位盲人正攙扶著他。他聞到對方身上特有的女性的香氣。他摸索著抓住對方的胳膊、肩膀,用手掌觸碰對方的面容,那一刻他仿佛又獲得了直觀的能力,看到了對方的模樣。然后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想起了出門前已經吞下的毒藥,那是他在得知自己即將失明以后就偷偷準備好的。此時最痛苦的時刻已經過去。那位他所以為的盲人,渾身散發著金光,正抓著他往上飛去。電梯里只剩下他因痛苦而扭曲蜷縮的身體,逐漸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