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剎車聲，刺目的車燈，然后是永恒的黑暗。
陸時昱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喘息著，仿佛剛從溺水中被救起。他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臥室，精致的紅木家具，搖曳的燭光，還有跪在床邊的陌生少女。
“少爺！您終于醒了！“少女如釋重負，“您昏迷了三天三夜，相爺都快急瘋了。“
陸時昱低頭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這不是他的手。他掙扎著起身，跌跌撞撞走到銅鏡前——鏡中是一張陌生的俊美面容，約莫二十歲上下，劍眉星目，氣質非凡。
“我是誰？“他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問道。
少女驚恐地瞪大眼睛：“少爺您別嚇奴婢，您是北燕國丞相陸明遠之子陸時昱啊！“
陸時昱...這個名字在他腦海中激起一絲漣漪，卻又迅速消散。他應該記得些什么，但腦海中只有一片空白，除了那些奇怪的、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知識——數(shù)字、公式、商業(yè)原理...它們像浮萍般漂浮在記憶的空白海洋上。
“我...怎么了？“他按住太陽穴。
“少爺在商隊遇襲時摔下馬，撞到了頭。“少女遞上一碗藥，“大夫說可能會有短暫失憶，但很快就會恢復。“
失憶？陸時昱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帶不來任何記憶的復蘇。只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仿佛他失去了什么極其重要的東西，卻連那是什么都不知道。
三個月后，陸時昱已經基本適應了這個身份。北燕國正值盛世，商業(yè)繁榮。雖然沒有恢復“記憶“，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商業(yè)有著驚人的天賦。
“少爺，這是上個月的賬本。“商行管事恭敬地遞上一冊厚厚的賬簿。
陸時昱隨手翻閱，那些復雜的數(shù)字在他眼中變得異常清晰。他幾乎是本能地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問題：“絲綢的運輸成本比往常高了二成，怎么回事？“
管事面露驚訝：“少爺慧眼。確實，南邊山路塌方，我們不得不繞道...“
“改走水路。“陸時昱不假思索地說，“雖然距離遠了，但順流而下反而更快，還能減少牲畜草料開支。“
管事目瞪口呆：“這...少爺何時對商道如此精通了？“
陸時昱自己也愣住了。這些知識仿佛與生俱來，卻又明顯超越了這個時代。更奇怪的是，每當他試圖追溯這些想法的來源，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她是誰？為什么一想到她，胸口就會隱隱作痛？
“備馬，我要去趟青州。“他突然決定。
“少爺！青州靠近邊境，最近南楚軍隊頻繁調動，太危險了！“
南楚...聽到這個名字，陸時昱心頭莫名一緊。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上面刻著一個“昱“字——這是他“醒來“時就戴在身上的。
“正因為危險，才更要去看看。“他堅定地說。
南楚國，青陽關軍營。
蘇瑾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里衣。夢中她站在一片血紅的天空下，耳邊回蕩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還有一個模糊的男性聲音在呼喚什么...但每次醒來，記憶就像指間沙一樣溜走。
“將軍，您又做噩夢了？“帳外守衛(wèi)關切地問道。
蘇瑾搖搖頭，披衣起身。三年前，她在一次邊境沖突中重傷昏迷，醒來后失去了所有記憶。軍醫(yī)說她能活下來已是奇跡，更神奇的是，傷愈后的她展現(xiàn)出驚人的軍事才能和醫(yī)術。
“傷兵營情況如何？“她一邊系緊鎧甲一邊問道。
“按您教的新方法包扎后，傷口化膿的少了七成。“副將遞上一卷竹簡，“不過朝廷來的監(jiān)軍大人對您的'異法'頗有微詞。“
蘇瑾冷笑一聲。那些所謂的“異法“——消毒、縫合、分類救治——對她而言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卻引來不少非議。更奇怪的是，她偶爾會脫口而出一些沒人聽過的詞匯：“感染“、“抗生素“、“休克“...仿佛有另一個靈魂住在她身體里。
“隨他們怎么說。“蘇瑾戴上頭盔，“今日巡邏范圍擴大三里，北燕商隊近日頻繁活動，不可不防。“
“是！特別是那個陸家商隊，據(jù)說他們公子親自帶隊...“
陸...這個姓氏讓蘇瑾心頭莫名一顫。她下意識摸向頸間——那里空無一物，卻總感覺應該掛著什么東西。
“加強戒備。“她強迫自己回神，“若遇可疑人物，立即拿下。“
青陽關集市上，陸時昱漫不經心地翻看著一柄精鋼匕首。商隊向導緊張地東張西望：“公子，咱們還是快走吧，南楚軍隊最近查得很嚴...“
“急什么。“陸時昱的目光掃過遠處的城墻。自從踏入南楚地界，他就被一種莫名的感覺縈繞——仿佛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在等著他。
突然，集市上一陣騷動。人群自動分開，一隊騎兵緩緩行來。為首的是一位身著銀色鎧甲的女將軍，英姿颯爽，冷若冰霜。
陸時昱的呼吸為之一窒。他從未見過這個女人，卻感到一種靈魂深處的震顫。仿佛有無數(shù)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閃爍，卻又抓不住任何實質內容。
女將軍的目光掃過集市，在與陸時昱視線相交的瞬間，她猛地勒住韁繩。戰(zhàn)馬嘶鳴著人立而起。
“北燕人？“她冷聲問道，聲音如同冰刃。
陸時昱恭敬行禮：“在下陸時昱，北燕商賈，途經寶地...“
“陸時昱...“女將軍輕聲重復，眉頭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
“將軍大名？“陸時昱忍不住問道。
“南楚青陽關守將，蘇瑾。“她答道，眼神復雜地看著他。
蘇瑾...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陸時昱心中某個緊鎖的抽屜。但抽屜里空空如也，只有一陣莫名的心痛。
“蘇將軍。“他強自鎮(zhèn)定，“不知可否有幸請您喝杯茶？我有些商業(yè)提議...“
“大膽！“副將怒喝，“將軍豈會與敵國商人共飲！“
蘇瑾抬手制止，目光依然鎖定陸時昱：“為何我覺得...我們見過？“
陸時昱心跳加速：“我也有同感。或許前...“
“拿下他們！“一聲暴喝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一隊南楚士兵沖入集市，“監(jiān)軍大人有令，北燕商隊涉嫌刺探軍情，全部扣押！“
混亂中，陸時昱看到蘇瑾厲聲呵斥士兵，卻被一位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制止。那男子——想必就是監(jiān)軍——冷笑著說了什么，蘇瑾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公子快走！“商隊護衛(wèi)拉著陸時昱往城外撤。
陸時昱掙脫開來：“不行！“他不知道為什么，但絕不能就這樣離開蘇瑾。那種靈魂深處的呼喚比理智更強烈。
就在他猶豫的剎那，一支冷箭破空而來，直取蘇瑾后心！
“小心！“陸時昱幾乎是本能地沖上前，一把推開蘇瑾。箭矢擦過他的手臂，帶出一道血痕。
蘇瑾震驚地看著他，眼中閃過無數(shù)復雜情緒。監(jiān)軍卻在此時高喊：“北燕刺客行刺將軍！格殺勿論！“
“住手！“蘇瑾厲喝，“是他救了我！“但士兵們已經拔刀沖向陸時昱。
“走！“蘇瑾突然抓住陸時昱的手腕，拉著他沖向自己的戰(zhàn)馬。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她帶著這個敵國商人縱馬沖出城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山林深處，蘇瑾為陸時昱包扎傷口。月光下，她的側臉線條柔和了許多。
“為什么要救我？“她低聲問。
陸時昱看著她的眼睛：“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有如此強烈的熟悉感。“
蘇瑾的手微微一頓：“我也有這種感覺。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好像...找回了失去的一部分自己。“
兩人沉默良久，只有篝火噼啪作響。
“我沒有記憶。“陸時昱突然說，“三年前'醒來'時，就什么都不記得了。只有一些奇怪的...知識。“
蘇瑾猛地抬頭：“我也是三年前...而且我懂很多連軍醫(yī)都不明白的醫(yī)術...“
他們對視著，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困惑與渴望。
“你覺得我們...“陸時昱剛開口，遠處突然傳來號角聲。
“追兵。“蘇瑾站起身，表情重新變得堅毅，“我得回去面對監(jiān)軍的指控，否則你的商隊會有危險。“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去！“
“你必須走。“蘇瑾遞給他一塊令牌，“這是通行令，可以保你安全返回北燕。“
陸時昱握住令牌，也握住了她的手：“我會回來找你。不管我們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我一定要弄清楚。“
蘇瑾沒有回答，但也沒有抽回手。月光下，兩顆失去記憶的靈魂卻奇妙地認出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