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可能，而我們卻選擇了最復雜的一種。——《神明手記（零）》

林季風在夢中被人喚醒，她抬頭，只見妹妹信風正戳著她的臉。

“禮拜都要結束了，你竟然還在睡？”

翻開她那本圣書，裝做認真的樣子，林季風靠在座椅上，實則早已走神，目光從傳教的牧師游走到兩側裝點著紋飾的彩窗，再到前排的人們上。

偶爾聽幾次倒也還好，反復聽后也就是那幾種內容，讓人覺得好沒意思，也不知其他人是如何忍受的。沉悶的夏日加上老年牧師那平穩的語調，又如何不催人入睡？她想著想著，伴著耳邊的布道聲，翻看著手上的書。

閱讀過不知多少遍的紙頁上沾有時間的痕跡，即使林季風清楚圣書上的內容，這也比認真聽有意思。雖然書中也有部分被她定性為說教的片段，但排除掉它們，那些神話故事依舊能吸引她。從時間起源的創世紀，歷經長久的演變和混亂的戰爭，到記載在史書上，神明存在下文明的變遷……或許它們已經被人們的需求所修改，但這些故事還是連貫的，在林季風的記憶中被串聯成整體，讓她看到了如河般流逝的時光，成為了她幻想的絲線。

她最印象深刻的，是創世的記述，那會是何其宏偉而壯麗的場面啊！翻過那幾頁，林季風雖沒去仔細閱讀，但仍記得上面的文字。

“神明劃開了空間，給予空無的世界能量。

“祂確立了世界的基礎，縱容能量填塞每一處容許的空隙，轉變成物質與規則。

“物質在規則下演變，重組為萬物，神明見時間漫長便沉眠，讓可能性成為變化的主導。

“千萬年后巖石沉降為地，有原始的生命在混沌的海洋中生活，在神明蘇醒的間隙中發展。

“生命從起源處擴散，走向了不同的道路。海藻鋪滿淺海，苔蘚生于荒地，魚類游出水面。

“那是狂想的時代，它們試探了無數方案，想要測出極致之所在。

“神明點明了方向，等待著智慧的覺醒，于是就有了人類。”

她瀏覽那些文字，讓思維流淌，神話總是那么飄渺，而現實卻如此平淡。生活在鎮上的她已經見過身邊人日復一日的勞作，似也能從中看到自己未來的影子。縱然她有神明的血脈，但又怎能掙脫作為人的自身所限，不過只能成為歷史織錦上的絲線，時代潮流中的水珠罷了。林季風想去那未知之境，想梳理時間的脈絡，見證社會的變遷，跳脫出身為人的循環，這或許會是世間最大的趣事了。

時間在幻想與回憶中被消磨，林季風拿著圣書，與家人一同走出了教堂。她回望，教堂的尖頂上鑲嵌著金色的正八面體，那是教會的標識，人們從門口離開，在此處偶一聚，又將各自回歸到自己的生活中。跟隨著父母和妹妹的腳步，她笑了笑，似在笑自己的妄想。

姐妹二人并排而行，走過鎮上小路，林季風隨手凍結部分河水，從水中變出一只冰做的小貓遞給妹妹，林信風一路擺弄著手上的冰雕。

回到家中，林季風趕忙翻開作業本，將資料攤開在桌上。本來周末放假只有一天半，卻能留這么多的作業，不就和換個地方自習沒什么區別嗎？還有物理和法術作業沒寫，她查找著上課的筆記，逐個解決了那些物理問題。不過法術課要求的“施法原理分析”真是莫名其妙，每個擁有魔法能力的人，或是用口語上對他們的稱謂，神明的后裔，發覺他們的能力后自會施法，就是將原理細細分析，其他人也無法學會，且按照學生的知識水平，寫出真正有價值的內容幾乎是做不到的。大致從課本上摘抄下相應的內容，離字數要求還有一些，她想到家中的舊屋里還有不少書籍堆積，或許能從中找到一些資料。

閣樓上蟲蛀的味道很濃，地板清掃后還積蓄著陳年灰塵，書架緊鄰著雜物。林季風大致掃過書脊，查找符合條件的書，她曾在這里看到過相關書籍，還考慮過為何某個先祖會留下多種類型的藏書。

“《法術原理》，還是手抄本？”書本很厚，林季風從書架的中層抽出書，將書的一側架在書架上。紙是厚的，略顯粗糙，頁邊已泛黃，抄寫者的字不大，行正且中間留有較大的空白，還是比較適宜翻閱的。

她掃了眼目錄，確定了需要閱讀的章節，大致看了一下。

“根據圣書的描述，世界由能量分化而來，分為物質與規則，各攜帶部分能量。其中‘物質’泛指我們所能感知的一切事物，包括‘實物’和‘場’，而‘規則’則是限制‘物質’運行規律的世界法則。在這個基本定義下，‘神明的后裔’的能力，即法術，屬于‘規則’的一部分。

“若是信任物理學，承認能量是守恒的，那么這里就存在問題，部分法術的作用明顯違背了這個原理。那么在這個條件下，有人的觀念是：‘法術’是一種媒介，將隱藏在原本屬于‘規則’中的能量提取出來，表現為我們所見的不守恒。但這個解釋會導致另一個問題，長期的抽取會導致能量由‘規則’轉化至‘物質’層面，需要另一種力量將其轉化回去。目前在我們的認知范圍內，除了較少部分的能力如冰系等能做到，主要能做到這一點的是神明。

“可以承認的是，現在人類總結的各類科學有難以解釋的地方，在和與神明有關的部分尤其明顯……”

后文討論了科學與神學的關系，作者承認圣書在某些層面上與科學契合很好，又交代了存在的疑點。作者把“法術”視為二者矛盾的焦點，科學解說神秘學的突破口。還有部分內容不符合林季風學到的知識和常識，文中認為所謂的“神明后裔”是偶有的個體與權柄之間的契合，沒認真閱讀完上下文的林季風不能理解作者是如何做出此推論的。

急忙完成作業的她是顧不了仔細閱讀的，大致記錄下內容，她還承諾完成作業后帶妹妹一起玩，若是想要空出這個周日下午，需要她快速寫好作文。

“走了！”林季風叫到早已寫完作業，正期待著要到來的游玩的妹妹，“我寫完了。”

林信風已經換好衣服，坐在桌邊看書來打發空閑的時間。“我就知道你能和我出去玩，按你寫作業的速度，做完作業不是簡簡單單？”

行走的終點自然已經明確，是姐妹最喜愛的地方，附近最高山的山頂。她們且行且玩，或是用路旁的狗尾巴草相互逗弄，或是大笑著看路旁的雞在汽車的逼迫下尖叫著逃離，就這樣先是順著公路，再走鄉下的土路，向著山頂前進。

“你說，我要是有的是控風的能力會多好，這樣我們就不用這樣一步步走上去了，就可以體驗滑翔了。”

“為什么這么想？有冰的能力已經很好了，這已經讓我們這些不會魔法的人羨慕了。話說，你上了那么久法術課，是在學什么啊？我就沒機會體驗咯。”

“沒什么，大多數就是理論，還占我半天周末，作業又多。”

“這樣嗎，難怪你不怎么提到，原來是不吸引你。”

她們來到山頂，山頭平整，可以遍觀山下的田地與房屋。雖山不高，大概只有個一百五十米的樣子，在此處看那些活動的人們已經小如蟻，只能隱隱約約看到活動的小點。林季風很喜歡這里，登高總會給人開闊的感覺，她總覺得這里最能看清生活的秩序性。就是人群的流動，她也能看上半天而不嫌無聊。

姐妹二人不認為山頭的荒涼是一種不足，欣賞路過的鳥兒和捕捉花叢中的蝴蝶都可以應付一天。若是突然有了惡作劇的興致，林季風也不介意用山間的溪水凝成小小的冰箭，操控著它射向路過的麻雀。冰棱在半空中加速，趁著麻雀忙于低頭尋找食物的機會準確地打在了它的羽毛上，麻雀驚起，反應過來它受到擊打，便頭也不回地飛離了此處。她們也很喜歡山間清澈的溪水，那未曾被污染的水中游動著小魚，林信風總會脫掉鞋子，在溪邊光滑的石頭上坐下，感受小魚咬腳的癢。

對她那總是不愿被水流打濕的姐姐，林信風會開玩笑一般地捧起水，向那邊潑去，她知道姐姐一定會凍結飛來的水珠，讓它們落下，而且即使沒有被凍結，水珠也飛不了很遠，不會淋濕衣服。

她們慢慢地走回去，享受著周末最美好的時光，直至到達小鎮，清閑的時光總是顯得那么短暫。

林季風第一件要做的事是翻閱那本吸引了她的興趣的厚重的書。大致了解作者的觀念和書籍主要內容后，已過了一個多小時，時間到了傍晚。確認無法完全讀完后，林季風翻翻書頁，確認后面內容的長度。

書中還夾有東西，翻動時書中掉出一張薄紙，上面有著與抄錄者相同的字跡，這似乎是其對文章內容的聯想。

“人的能力及性格會受基因的影響，但這不是絕對的，我認為也許可以通過思想和行為的改變，讓個體與權柄的契合度更高，進而掌控更強大的能力。

“基因是我們使用法術的基礎，而法術的強度可以變化，這似乎符合現實生活中一個人在不同時間使用同一種能力的效果可能不同的現象，但是我沒有實驗的條件，無法做出結論。

“反過來再看，如果我們能影響法術的使用，法術是否能反過來影響我們自身呢？這個方法的代價可能會很大。”

能增強法術效果的方法很吸引人，有一刻林季風甚至忽略了可能的代價。不過即使是在緩過神來后，她還是決定要在仔細看完書的那部分后試一試。

“只要經常注意自身的狀態就好。”她想。

這么好的東西，若是有用，應該早就被人發現了才對，更別論這本書在老屋中已存在很久了。又一想也有可能，林家已有好幾代沒有“神明的后裔”出現了，在人們都認為普通人無法使用法術的情況下，這本書被閑置也是正常的。

不想希望被打破，林季風決定將這本書留到明天再看。期待和懷疑占據了她的大腦，她翻來覆去好久才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