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阿香反應，姬昭月已提著裙擺，飛快地擠進了水泄不通的人群。里面亂糟糟的，家仆模樣的人圍著一個倒地的男孩手足無措，只知道喊著找郎中。

“都讓開！堵在這里有什么用？里面的人什么情況？”姬昭月清脆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鎮定。

圍觀的人群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喝得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看她，見是個年紀輕輕、容貌嬌俏的小姑娘，不由有些遲疑。

“你是誰啊？別搗亂！”那公子的隨從急得滿頭大汗，不耐煩地揮手。

姬昭月柳眉一豎，也懶得廢話，直接撥開擋在前面的人，“讓開！我能治！”

她的氣勢十足，加上那句“我能治”擲地有聲，讓慌亂的人群不由自主地讓開了一條窄窄的通道。人群甫一散開，姬昭月便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面色青白，嘴唇甚至微微發紫，了無生氣地躺在一個仆從懷里，胸口幾乎不見起伏，顯然是暈厥了過去。情況比她預想的還要糟些。

姬昭月心頭一緊，也顧不上旁人的目光，徑直蹲下身，白皙的手指就朝著男孩的眉心探去——她習慣先探查神識狀況。

“姑娘！”

手腕猛地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攥住，力道不小。那抱著男孩的仆從約莫四十來歲，穿著體面，此刻卻滿臉焦急淚痕，一雙眼睛充滿血絲，警惕又懷疑地盯著她，“你、你這是做什么？可不敢亂來啊！”

他上下打量著姬昭月，見她如此年輕，衣著華貴，怎么看也不像是經驗豐富的郎中，語氣更是惶恐不定：“姑娘……當真能治？我家小公子……他……”

仆從的質疑像點燃了引線，原本稍稍安靜的人群又炸開了鍋。

“看她年紀，怕不是哪家跑出來玩的小姐吧？”一個穿著綢緞的胖商人探著腦袋，語氣里滿是懷疑。

旁邊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皺眉反駁：“休得胡言，這位姑娘方才氣度不凡，或許真有家傳淵源也未可知。”

“哎喲喂，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萬一給治壞了，誰擔待得起？”一個提著菜籃的大嬸滿臉憂色，連連搖頭。

“就是就是，還是等郎中來最穩妥。”

七嘴八舌的聲音吵得人心煩意亂。

“我胡鬧？”姬昭月聽著這些議論，眉頭微蹙，不耐煩地甩開那仆從的手，動作干凈利落，目光清凌凌地掃過他，又瞥了一眼周圍聒噪的人群，“他現在氣若游絲，再讓你們這群只會干嚎的人圍著，那才是真的胡鬧。”

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冷意，讓周遭的議論聲瞬間低了下去。

姬昭月再次蹲下，盯著那仆從慌亂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救人，還是等死。選一個。”

那仆從被她那句“救人，還是等死”釘在原地，喉嚨里像是堵了團棉花，一個音也發不出。他看著眼前這年輕得過分、卻又氣勢懾人的姑娘，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冰冷的選擇在回蕩。是啊，郎中還沒來，小公子眼看就要……他不敢再想下去，最后一絲理智讓他僵硬地點了點頭，或者說，是身體在本能地尋求那一線生機。

姬昭月不再理會他，也懶得看周圍那些探究或震驚的目光。她蹲著的身形未動，只是右手飛快地在袖中一抹，再伸出來時，指尖已經拈了一粒色澤圓潤、散發著淡淡清香的丹藥，快如閃電地塞進了男孩緊閉的嘴里。動作隱蔽又迅速，圍觀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并未看清她做了什么，只聞到一股異香若有若無。

緊接著，她白皙的手指輕輕搭在男孩的胸口上方，并未實際接觸，眼簾微微垂下，神情專注。無人看見，一股無形的波動正從她身上散發，小心翼翼地滲入男孩體內，引導著那幾乎停滯的心脈。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奇跡發生了。男孩原本青白的臉色竟肉眼可見地泛起一絲微弱的紅暈，那幾乎消失的胸口起伏也重新出現，雖然微弱，卻穩定而持續。他喉間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咳，像是被嗆了一下，隨即猛地吸了一口氣，雖然急促，卻是實實在在的呼吸！

男孩的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眼前一片模糊，待看清了，便是一張近在咫尺、漂亮得有些不真實的臉龐。他懵懵懂懂，下意識地開口，聲音細弱還帶著茫然：“神仙……姐姐？是你救了我嗎？”

“醒了！真的醒了！”

“咳出來了！有氣兒了！”

人群死寂片刻后，徹底炸開了鍋，驚呼聲此起彼伏。“天啊！這……這就救活了？”方才那個質疑的胖商人下巴差點掉地上，使勁揉了揉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景象。旁邊的書生喃喃自語：“妙手回春，當真是妙手回春……不，這簡直是仙術！”

先前那位提籃子的大嬸更是激動得雙手合十，朝著姬昭月的方向就拜了下去：“活菩薩！真是活菩薩降世啊！”七嘴八舌，這次再無半分懷疑，全是驚嘆與敬畏，甚至有幾個膽小的已經因為這過于震撼的一幕而腿軟，靠著旁邊的人才站穩。

那仆從如夢初醒，也顧不上別的，連滾帶爬地撲到男孩身邊，聲音都變了調：“少爺！少爺您醒了！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眼淚唰地就下來了，這次卻是喜極而泣，語無倫次地檢查著男孩的情況。

姬昭月見男孩已無大礙，目的達成，便不愿再在此處多留，被這么多人像看珍稀動物一樣圍觀，她可沒興趣。她無聲地站起身，撣了撣裙擺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瞥了一眼亂哄哄的人群和那喜極而泣的仆從，沒說什么，轉身就擠出了人群。阿香早已在人群外急得團團轉，見她出來，連忙迎了上來。姬昭月沒停步，步履輕快地朝著妙音坊的方向走去，仿佛剛才救回一條人命的只是她順手撣了撣灰塵般隨意。

人群中，那剛剛醒轉的男孩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遠去的、如同畫中走出的背影，帶著初生的依賴和濃濃的好奇。他輕輕拉了拉仆從的衣袖，虛弱地問：“小六，那位神仙姐姐是誰？”

仆從這才猛地抬頭，四下張望，哪里還有那姑娘的身影？只有攢動的人頭和嘈雜的議論聲。他茫然地搖搖頭，臉上還掛著淚痕：“奴才……奴才也不認得。她……她已經走了。”心里卻翻江倒海，今日之事，實在太過離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