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在并不平整的石板路上顛簸著沖向門口,速度快得有些失控。秦墨目不能視,全憑著對院落布局的記憶和聲音的方向感在移動,只想快點到她身邊確認情況。眼看就要撞上通往屋舍的臺階,他卻渾然不覺。
“喂!停下!”一聲帶著些許氣惱的低喝響起,一只手及時伸過來,穩穩地按住了輪椅的扶手,阻止了他撞上臺階的趨勢。輪椅驟然停下,秦墨因慣性向前傾了傾身子。
“你這么著急做什么?趕著再受傷一次?”姬昭月的聲音就在他面前,氣息有些不穩,顯然是累得不輕,話語里帶著幾分沒好氣。
秦墨停了下來,雙手還緊緊抓著輪圈,指節用力到泛白。他能聞到她身上沾染的草木塵土氣息,還有……一絲極淡的血腥味。這讓他剛剛稍安的心又提了起來。他沒有抬頭,聲音有些發緊:“我聽你喊人……以為你……”
后面的話他沒說出來,但意思不言而喻。
姬昭月看著他緊繃的側臉和下意識護住右腕的動作,心頭那點被他魯莽舉動勾起的火氣莫名消散了些。這家伙,平時看著冷冰冰的,原來也會這么緊張人?她放緩了語氣:“放心,我沒事,好的很。”她稍微側了側身,讓他能更清晰地聽到她身后傳來的動靜,“是撿了個麻煩回來,半路上撿的,快死了,總不能扔在那兒。”
這時,一個的匆匆的腳步聲傳來,正是阿香,從屋里跑了出來,看到姬昭月背上那個渾身血污、昏迷不醒的女子,嚇了一跳:“哎呀!王妃,這……”
“別大驚小怪的,快來幫忙,先把人弄到偏房去。”姬昭月指揮道,同時又對秦墨說,“行了,別在這兒堵著道了,先進去。”
秦墨緊繃的肩膀終于徹底松弛下來。原來是救了人。他默默地轉動輪椅,讓開了門口的位置。雖然看不見,但他能想象出姬昭月此刻大概是風塵仆仆,也許還皺著眉頭抱怨麻煩,卻依然把人帶了回來的樣子。他低聲道:“……沒事就好。”
姬昭月沒再理他,指揮著阿香小心翼翼地將背上的女子接過去,往客房方向走去,嘴里還不住地吩咐著:“去打熱水,準備傷藥,再看看有沒有干凈的衣裳……”
院子里又恢復了安靜,只剩下秦墨一人,還有掉落在地上的那把木劍。他俯身,摸索著將木劍撿起,重新放回膝上,手指再次撫過劍身,這次卻感覺那木頭的溫度,似乎比剛才要暖上一些。
偏房里光線有些昏暗,阿香手忙腳亂地幫著姬昭月將那個渾身血污的女子安置在簡陋的床榻上。女子身上的衣料雖然破損染血,但卻是干練的男裝。濃重的血腥氣混雜著泥土草屑的味道彌漫開來,阿香忍不住掩了掩鼻子,臉色發白。
“王妃,這……這位姑娘究竟是……”好不容易將人放穩妥,阿香看著那女子蒼白如紙的面容和身上深淺不一的傷口,聲音都有些發顫。被褥很快被滲出的血染紅了一片。
“說了,山上撿的。”姬昭月挽起袖子,擰了條濕布巾,俯身去擦拭女子臉上的血污,“半死不活地躺在草叢里,總不能見死不救。”她語氣平淡,仿佛只是撿了只受傷的小貓小狗。
阿香卻沒她那么鎮定,看著女子身上那些明顯是利器造成的傷口,越想越怕:“可、可她這傷……瞧著像是刀劍傷,還這么多!您就這么把人帶回來了?萬一……萬一她是官府通緝的要犯,或者是什么江湖仇殺里逃出來的?咱們這兒……王爺他又……”她不敢再說下去,偷偷覷了一眼姬昭月的臉色。
姬昭月擦拭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向阿香,眼神里沒什么波瀾,卻讓阿香后面的話都咽了回去。“怕什么?”她把布巾扔回盆里,水立刻紅了,“官府通緝?誰會通緝到這鳥不拉屎的荒山來?江湖仇殺?那更好了,仇家找上門,正好給我練練手,省得日子太清閑。”
阿香聽得瞠目結舌,王妃這話說得……也太不當回事了。可看她神色篤定,不像開玩笑,阿香心里稍安,卻又忍不住嘀咕:“可終究是個來路不明的人……”
“行了,有我在,塌不了天。”姬昭月擺擺手,打斷了她的碎碎念,“你與其在這兒自己嚇自己,不如去看看外面建房子的進度,盯著點兒,別讓他們偷懶。這里我來處理。”
“可是王妃……”阿香還是不放心。
“去吧。”姬昭月語氣加重了些,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阿香不敢再多言,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心里還在打鼓。
屋里終于安靜下來。姬昭月呼出一口氣,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肩膀,真是自找麻煩。她重新拿起干凈的布巾,沾了溫水,仔細清理女子臉頰和脖頸處的血跡。清理干凈后,露出一張雖無血色卻相當清秀的臉龐,年紀看起來不大,約莫二十出頭。
她解開女子染血的外衣,檢查傷勢。女子身上至少有四五處劍傷,深淺不一,主要集中在肩部、手臂和側腹,萬幸的是看著兇險,血流了不少,卻似乎都避開了要害。姬昭月手指拂過傷口邊緣,指腹沾上粘稠的暗紅。“嘖,下手不輕,不過還好,沒有傷及內腑。”她低聲自語,開始著手準備傷藥和干凈的繃帶。這人身份可疑,但既然救回來了,總得先把命保住再說。
偏房的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里面濃重的血腥和藥草混合的氣味。姬昭月站在門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帶著幾分疲憊揉了揉發緊的后頸。剛才一番清理包扎,看著簡單,實則耗費心神,尤其是要時刻提防那女子會不會突然醒來暴起。
她轉身,就見秦墨還靜靜地待在院中的老位置,靠近那張她慣常用來曬太陽的躺椅。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他微微側過頭。